正文 四十八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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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逐風麵對著眼神陰鷙凶狠的薑雁希並不畏懼,反而是冷冷地開口:“既然是這樣,不如你現在就殺了我,反正按你說的,最後大家都得死。”
“你------!”他這樣反客為主,讓薑雁希有種掌中的獵物脫離她的控製的憤怒感覺。
“不敢殺嗎?”
“……”
“你在等什麼,天上的人?天上哪兒有人?霧霾那麼重,星星都沒有。”
薑雁希幽幽地說:“反正你們等著就是了。”
她說著,這會兒大概也覺得體力跟不上了,她畢竟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性,一直踮著腳跟繃著身體脅迫著比她高很多的林逐風,還要分出精力提防其他人,她有些受不了,於是,她餘光在水塔周圍掃了一圈,找到一根別人施工檢修時用的麻繩,她一邊用腳把麻繩勾過來,一邊還是緊緊地抵著林逐風的咽喉,然後,她開始綁他,結結實實地把他捆在水塔上,打了好幾個結。
林逐風冷笑:“業務挺熟練的嘛,這二十三年在瘋人院裏就盡練這個了?”
女人似乎被他觸到了痛處,“啪”地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他的臉上,罵道:“閉嘴。”
她把他捆結實了,往後推開幾步,總算鬆了口氣。
“你們這些男人都是畜生東西。”她眼中閃動著仇恨的光。
他們身後,那幾個保安忍不住小聲私語,沒去救陸霽雲的問三個去救了陸霽雲的:“薑雁希房間真的有密室?”那三個保安的麵色可比其他人的難看多了,有兩個完全回不過神來,盯著薑雁希的眼神裏充滿了恐懼。
隻有一個勉強還能接話:“有。”
“裏麵是什麼?”
-----裏麵是什麼呢?
那三個保安隻要一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副場景,都齊刷刷地打了個寒顫。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薑雁希聽見了,她慢慢地回過頭來,手中握著那柄尖刀,她笑了笑,陰惻惻地說:“是什麼?”
笑容裏的仇恨逐漸就像烈火燒上來,煙熏火燎的氣息仿佛在這一刻實化-------
“裏麵是什麼呢?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愛,是特別特別親密的疼愛啊,對不對?”薑雁希扭曲著臉,狂笑著,看起來她的的確確就是個瘋子。
三個保安裏那個唯一還能說話的以手抱頭,他年紀挺大了,有個剛成年的女兒,因而他很痛苦地說:“梁非強|奸她……”
“!!!!”
所有人都是大為震驚。
“已經二十多年了……每天晚上都這麼做,不管她身體這麼樣……每晚梁非都在那暗室裏留一張照片,進去之後,四麵八方,全部都是……”
“不止呢,”薑雁希輕悠悠地笑著,“看到角落裏那具骷髏了吧?”
“……”
“那是梁非帶來的”小點心”,”她用說悄悄話的姿態對他們說,但聲音卻放的很響,嘶啞的,像是烏鴉在哀鳴,“他在外麵吃,怕掉點心屑,怕香味兒把貓惹來!他就帶到瘋人院,我的房間從一開始就有暗室,隻有他和他哥知道,他們吃那個點心……那個孩子受不了屈辱,自殺了。”
她每多說一句,聽者臉上的駭然就多一分。
林逐風心中駭然,陸霽遠的臉色卻平靜得過分。
“點心自己撞死了,不能被倒進垃圾桶,難處理,就一直丟在暗室,拿硫酸浸,肉很快就沒了,骨頭也不剩太多……但他們還留了點,給我看,嚇我,讓我別尋死,死了也是同樣的下場……”
薑雁希回憶這些事時,腦子因為受到刺激太厲害,又有些渾噩,講話開始斷續,但臉上的瘋狂一點沒少。
“我裝作很怕,我每天都迎合他們……後來他死了,就隻剩他的弟弟了……呸,他那個弟弟比他還惡心,徹頭徹尾的色胚……”
“我花了那麼多年,我哄著他,捧著他,我是個瘋子,他看不上我卻還要搞我,在我麵前耀武揚威,找回他那些可憐的男性自尊……哈哈哈哈,我捧得他昏了頭,這些年他對我越來越沒有防備,有一次他脫褲子時居然把我房門的鑰匙都落在了暗室裏。”
她仿佛在說悄悄話,又按捺不住得意地大笑:“但我沒拿。”
“我那天晚上把那個鑰匙交給他,問他這是什麼。他看到鑰匙就變了臉色,可又看見我是傻的,就放了心。他確定我是真的病得太厲害……連鑰匙都不認識了,哈!”她的眼神變得很尖銳,嗓音也是,“哪個人能過這樣的日子二十多年不發瘋?”
“他就拿那個鑰匙調侃我,好像覺得我是個得了逃生訣竅也不知道用的笨蛋。他不知道他眼神裏的那種得意我全看見了,我惡心得想吐,但我很會裝啊-----誰說神經病不會偽裝的?我裝的太好了,完完全全地騙過了他,後來他越來越放鬆對我的看管,隻要他把鑰匙落下,我就偷偷地出去……我把整個瘋人院的磚都摸遍了,但我不走!我就是要這些畜生都下地獄!”
“終於,我把一切都策劃好了,就在昨天,我趁著他又把鑰匙落下,我拿著它,等到夜裏,偷來了一把刀,把刀藏在我的床下,他又來了,用他那張臭烘烘的嘴巴往我身上蹭,我迎合他,手往褥子下麵伸,然後,嘻嘻嘻……”
她的瞳孔裏好像噴濺出當時仇殺梁非時的鮮血,還有慘叫。
“哈哈哈,哈哈哈,好熱的血啊,為什麼這麼惡心冷酷的人,會有這麼熱的血呢?哈哈哈,好有趣啊……”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啊?你為什麼不讓我們幫你報警啊?”一個小護士聽不下去了,滿眼是淚:“你報警我們可以幫你的!”
“我的話有誰會信?我是個瘋子!瘋子!!他們讓你們別和我說話!離我越遠越好!你們就天天給我吃藥!吃藥!敷衍我!!有誰聽過我說話嗎?有誰信過我嗎??!”薑雁希怒吼,“我是神經病!瘋子!所以我在你們眼裏就是洪水猛獸!不需要認真聆聽,不需要真心關切,我敢告訴你們?我告訴了你們,梁非回頭就能殺掉我!”
A3056號房間就像一口生鏽的熔爐,裏麵浮沉著近二十三年的欲望與罪惡。
因為有病,在正常人眼裏總有一個先入為主的判斷,瘋女人和瘋人院的主任,誰都隻會相信後者。慢慢地,女人床下的暗室,就成了一個青天白日所照不到的蜘蛛巢穴,女人的血肉在蛛網上腐爛。
“我惡心你們。”
“我恨你們所有人!!”
薑雁希說到這裏,眼裏的光變得更恐怖了,聲音慢慢地輕下去,抱著頭,“沒有人可以幫我……我早就……我早就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從哪兒來了……我也不知道我的孩子去哪兒了,我應該有個孩子的……像那個男孩一樣大……他去哪兒了呢?他是不是我的孩子呢?我……怎麼記不得了?我到底有沒有孩子呢?”她忽然做了個抱著繈褓中的嬰兒的動作,臉上帶著虛幻的笑容,喃喃地說著,“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去了哪兒了呢?我的孩子不見了,我找不到了,我……我隻能……我隻能回天上去。”
她猛抬頭看著他們,“你們都得陪我。”話音落下,他忽然發覺其中一個保安看她的眼神很古怪,似乎透露著一種不該有的緊張,她愣了一秒,忽然反應過來,倏然回過頭去------
與此同時,她感到一陣勁風襲麵!他勉強避開了,但隨即被對方的長腿狠狠地踹著壓倒在天台粗糲的水泥地麵,她驚愕地盯著陰雲夜幕背景下,那個身形挺拔,眉目輪廓深刻分明,神情冷厲的男子,那是不同於她手中的那個人質的另一個男子。
這個人眼神凶戾,可神情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憫,他就那麼靜靜地盯著她,讓她莫名其妙地戰栗和恐懼。
“你……你又是誰?”薑雁希被他按在地上,拚命地掙紮著,可陸霽遠的力量很大,她掙脫不開。
陸霽遠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鬆開了她:“薑雁希,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隻是,要你放了他。”
薑雁希格格地笑著:“憑什麼?我憑什麼相信你?”
接著,她猛然拿刀要捅向陸霽遠,周圍人發出一聲驚呼。
但陸霽遠不錯眼珠地和她低低地說了一句話,她的手瞬間僵住了。
他說:“薑雁希,我也是個神經病。”
男人與她的眼睛隻有一個拳頭不到的距離,黑眸倒映著瘋女人的一雙杏眼。
他的聲音很輕,除了離他最近的薑雁希之外,誰也聽不到,他慢慢地把手抬起來,一邊緩緩地,不動聲色地攥住那把冰冷的手術刀刃。
隻要這時候薑雁希回過神抽刀,他就一定會受傷,但陸霽遠看起來太平靜了,臉上瞧上去一點波瀾都沒有,就像在和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母親,正常人對話。
“你知道嗎?我也是個精神病患者,我的養母,我的姥姥也是,我們都有精神病遺傳病史。”
刀,被悄然無聲地換到他的手裏。
薑雁希直到失去利刃才猛然意識到危險,她麵色慘白地盯住了陸霽遠:“你-----”
但他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
他屈起指節,緩緩地將女人散亂的額發掠開,捋到耳後,他盯著她的眼睛:“那邊那個年輕人是我的愛人,你不要傷害他,我很喜歡他,因為我什麼東西都沒有了,我媽也死了,我弟弟背叛過我,我隻有他了。請你放開他,好嗎?薑雁希,我們是同類,你是個瘋子,我也是,你看我的眼睛,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薑雁希還是滿臉戒備,但她確實在盯著陸霽遠仔細地看,甚至,是在嗅聞。
陸霽遠沒有任何的表情,非常平靜地由著她像動物一樣,以最原始的方式在他身上確認,或許每一類人都有他們自己確認安全的辦法,或許瘋子的獸性和第六感就是要比普通人強。
薑雁希最後低聲說:“你說的是真的。”這是陳述句,並非疑問句,她相信了陸霽遠的話。
“嗯,我是。”
“誰害了你?”
“我是天生的。”
陸霽遠說,“我說過我是家族遺傳。”
薑雁希:“……”
“不過,我雖然患有精神病,但我說的每一句話,他們都會相信。”
“為什麼?”
“因為,”陸霽遠笑了,雲翳散開,慘白的月色下,他的眼底好像被鍍上了一層霜雪似的亮銀,露出來的牙齒顯得很森冷,很鋒利。
他貼過去,如同在和病友分享什麼戰勝病魔的妙法,溫柔地和她耳語:“因為,我和你一樣,我們都很會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