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看著我。”衛致如此道。
    祁甚聞言咬牙對上了他的視線。
    兩人相視無言半晌，終是衛致先道：“既如此，陛下休息罷，臣有事先行告退。”
    隨即衛致後退幾步轉身離去。
    感受著壓迫在身前的重量消失，祁甚這才如釋重負般實靠在身後的柱子上。他看著衛致推門離開，殿外光線也隨著他開門而爭先恐後擠進來，殿內頓時亮堂一片。
    於恒進來時便一眼看到站在角落裏的陛下，他壓下心中疑惑，走到祁甚跟前躬身道：“陛下可要用膳了？”
    祁甚這才回神，他方才仰頭靠著柱子，也不知心裏應該想些什麼，便隻是放空腦子出神，聽到於恒的話，他才垂下頭往飯桌前走。
    “傳膳吧。”祁甚道。
    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可於恒卻從中聽出了無限疲憊。
    **
    衛致一路出了宮，待他坐上馬車，侍衛王付才掀起簾子進去回話。
    衛致仍看了眼坐進來的王付，回想起他之前稟報的——寧昀帶了一百精兵出城往獵場的方向去了。至於去幹什麼，還未可知。
    可衛致卻隱隱有所猜想……
    他遂問王付：“查到了嗎？”
    “回殿下，寧世子進了獵場之後徑直去了南邊的懸崖，並在那附近隱了行蹤，探子說，士兵們個個帶著武器，像是……”
    王付說到這，停了下來。
    “像什麼？”
    王付覷了眼衛致繼續道：“像是埋伏著要刺殺誰……”
    話畢，王付低下了頭。
    王付如此明示，衛致怎會聽不出其中含義。
    昨夜祁甚才見了寧昀，寧昀天亮便帶著精兵出城，這不難看出是祁甚的授意。
    可要刺殺誰？
    除了他自己，衛致還真想不出第二個能讓寧昀帶一百精兵去刺殺的人。
    看來，祁甚對他握權不放頗有怨言，可他…也有難言之隱……
    “你派人去盯著點，埋伏在寧家軍之外，不到必要時候不出手。”
    “是。”
    “下去吧。”衛致道。
    王付本在掀簾的手一頓，隨即出了車廂。不知為何，他方才竟在殿下的話中聽出了深深的無奈。
    許是聽錯了，王付搖搖頭。
    **
    接下來幾日，祁甚每日按時上朝，卻都不見衛致，他雖奇怪，卻忍住了去打探的心思。
    就這麼平靜的過了幾天，便到了秋獵之日。
    那日清晨，祁甚早早便被於恒喊醒清洗。宮女呈上的托盤裏放著今日要穿的鎧衣，火紅的顏色，穿戴好後襯得祁甚煞是精神。
    祁甚坐著步攆到了宮門口，而後換乘馬匹，待飛身上馬坐定後，他環視周圍，卻還是不見衛致的身影。
    等了約摸一盞茶的時間，周圍的宗室子弟都開始竊竊私語，衛致望了望前方的官道上未有動靜，遂向於恒點了點頭。
    於恒遂高呼道：“啟程——”
    須臾，禦林軍開道，隨後祁甚打馬跟上，一路上祁甚都在想，他做了什麼讓衛致如此生氣？
    難道是吩咐寧昀的事被衛致察覺到了？也不對，若是衛致真知道了他的自保計劃，應該也不至於如此……
    首先，如果要殺他的人真的是衛致，那麼衛致知道此事後不應該更加粉飾太平嗎？如何會如此大動幹戈？
    其次，如果要殺他的人不是衛致，那衛致更沒有理由如此拿喬……
    祁甚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正欲擯棄這些念頭好好騎馬，卻不想才抬眼看路就聽到一聲高呼——
    “陛下小心！”
    原是前方的古樹在禦林軍通過後忽的掉下來一叉樹枝，雖然並不粗壯，可卻橫攔在路中央，而祁甚的速度又快，若是衝撞上非得分屍當場……
    祁甚急急勒馬，即使馬匹降下的速度，可現下離那橫木不過兩三丈之距，根本來不及。
    正想著如何跳馬會傷得比較輕時，隻聽見後麵的人群又傳來一聲驚呼——祁甚感覺自己被人抱起，那人抱起他後腳尖輕點馬背，隨即便施展輕功向後上方飛去，待他回過神來時，那人已經放下了他。
    他站定後，看了眼不遠處血肉橫飛的馬匹屍身，心裏仍有餘悸。
    正想側身道謝，可此時於恒卻慌亂領著禦林軍首領上前請罪，祁甚看了眼跪在身前的眾人，隻得按下道謝一事，說了句，“天災難料，此事與你們無關，快趕路吧，勿錯過了狩獵的好時辰。”
    “是。”
    眾人這才紛紛上馬。
    因為祁甚所騎的禦馬已死，所以隻得騎上了備用馬匹，上馬前他看了眼方才救他的人——今科探花燕青生。
    他朝燕青生微點了點頭，對方也低頭向他示意。
    後一路平靜無波，很快便到了城南的秋獵場。
    獵場其實是一坐不高的山丘，背後是條河，所以隻在正前方圍了柵欄，避免平民勿闖。
    祁甚下馬後重新挑了匹狩獵用的禦馬，因著方才耽誤了些時間，所以他並且召集宗室官員子弟寒暄便領著他們往山林深處去。
    一路上收獲頗豐。
    快到那出懸崖前時，祁甚才看見衛致騎馬姍姍來遲。聽著侍衛稟報，他隻是略一點頭便繼續前行。
    已至懸崖處，祁甚看了眼東麵的樹枝，上麵掛著黃絲帶，說明寧昀已經帶人埋伏好。
    正要開口說在此地歇息一會時，倏地一支箭從樹林深處射來。
    “有刺客！”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還不待隨行的子弟拔出長劍護駕，就見一行黑衣人從不遠處的樹上跳下，直逼近他們。
    可那群黑衣人還未走進，更遠處的樹林裏，卻又出現了一波人，後者快步上前將黑衣人盡數斬殺。
    是寧昀。
    祁甚正想下馬上前，卻不想才下地，就見前方又出現的變故。
    ——不知是哪裏又出現了黑衣人，很快剿滅寧昀的士兵。
    糟糕！
    那日他為了讓不讓人察覺，隻讓寧昀撥了一百精兵，刺客如此之多如何招架得住？
    黑衣刺客離祁甚隻有幾步遠時，忽的天空中傳來一聲鳴響，隨即又有一波人自遠處而來。
    這是埋伏了多少人！？
    祁甚驚詫之餘，卻也看向了衛致，他方才跟在隊伍末尾，可此刻卻離自己不遠。
    他微皺著眉頭，似是困惑不解。
    正想上前拉著他逃時，卻聽見萬箭齊發的簌簌聲傳來，隨即一支支長箭射在他們腳跟前。
    刹那間，祁甚跑致衛致跟前一把拉起他的手，準備避開箭矢往樹林裏跑時，卻聽到衛致喊了聲：“小心！”
    聞聲祁甚抬眼望去，隻見一支鐵箭穿過人群直直朝他射來——
    祁甚看著不斷朝他逼近的箭矢，瞳孔收縮，早已忘了躲避。
    “陛下！”
    衛致看著愣住的祁甚，一點腳尖向前撲去。隻聽“刺啦”一聲，似是箭刺入了皮肉。祁甚這才回神，他看著身前為他擋箭的衛致，正想說什麼卻又見箭雨射來。
    箭箭至跟前——
    他架著衛致不斷往後退，忽的一腳踩空，他身子不受控製的朝後倒去。
    完了。
    他方才退得太急，一時忘了身後乃是懸崖……
    跌入深淵前，他看到衛致抓住了他的衣裳想將他拉起，可衛致畢竟已身中箭，根本無力……
    他用力掰開了衛致的手——
    不斷下落時祁甚在想，是不是可以準備第四次重生了…他緩緩閉上眼睛，等待著機械音提示死亡。
    可沒等來係統，卻突然感覺到身前被什麼東西壓住了。
    耳邊盡是衣訣翻飛的噗噗聲，祁甚睜眼，在刺目的風沙裏，他模糊看到了一抹玄色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