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夢又來了。
    ——自秋獵三日前衛致便開始做這個夢。
    夢裏，秋獵當天祁甚遭到刺殺，不慎跌落懸崖，而衛致自己，也身受重傷。
    自那日與祁甚於承乾殿中對峙之後，衛致便沒去上朝。本來是打著磨一磨祁甚的心思，卻不想當天晚上，衛致便做了那個夢。
    那個夢太過真實，真實到衛致每每想起，都覺得匪夷所思。
    因而即使那是個夢，他也從未敢懈怠。於是他叫王付加派人手埋伏懸崖周圍，秋獵當天也因為布置防護事宜而來遲。
    他本以為如此萬無一失，卻不想終究還是低估了幕後之人的能力。
    ——彼時他扯著祁甚的手，用盡全力向上拉，緩緩提起的過程中，他明顯感覺到背部又中一箭……
    “嘶……”他痛哼一聲，差點放了手。
    祁甚似是沒發現他再次中箭，不知忽的想起了什麼似的眼中忽明忽暗。終於，祁甚扯開了他的手，緩緩向身後的黑暗倒去。
    看著消失在深淵裏的祁甚，衛致突然想起先帝崩逝時對他說的話……
    ——以後，甚兒就托付給你了。
    ——他自小聰穎，卻也自負，朕怕他被人蒙騙，所以直到他能完全撐起自己的責任之前，都不要把權力…全全交於他。
    ——若以後你對朕或是甚兒有所猜疑，那請你記住，無論何時，朕都是為他著想，朕也絕不會去做可能會傷害甚兒的事……
    “刺啦——”
    又一箭劃破衣物刺入皮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一股腥甜湧入喉間，衛致再難以堅持，倏地吐出一口黑血，向下方倒去……
    意識漸漸模糊，衛致耳邊盡是凜風呼嘯的聲音，以及那一聲聲熟悉的呼喊——
    “師父。”
    “師父！”
    多久沒有聽到這一聲師父了。
    衛致恍惚想起，從前被委任為太子太傅時，拜師禮上祁甚蹭如此喚過他，雖已久遠，但他仍然記得。
    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破敗的房梁以及落滿灰塵的床帳，他抬起手捏了捏眉間，不知為何頭痛欲裂，他再次閉上眼放下了手。
    可眼前剛再次陷入黑暗，他便感覺到有人有人搖了搖他的手臂，他瞬時睜開了眼。
    他偏頭一看，祁甚此刻正坐在床邊，一臉擔憂的望著他，見他看來，還試探的喊了句：“師父？”
    可衛致與祁甚相處十數載，他太熟悉祁甚了。當初拜師禮時，他喊這聲師父便十分變扭和不情願，如今連喚了他這麼多聲，鐵定有事。
    果然，祁甚朝他眨了眨眼，不著痕跡的指了指不遠處站著的那個男人。
    男人著粗布麻衣，一臉憨厚老實，見衛致的目光看來，順勢說道：“那我就不在這打擾你們師徒說體己話了，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沒有。”
    話說完他就大跨步離開了屋子。
    祁甚見男人走遠，這才轉頭對衛致道：“朕…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他邊扶起衛致，拿過潮氣蒙塵的枕頭墊在他身後，讓他靠坐在床頭，邊道：“我們那日掉下懸崖後並沒有死，而是被王大哥上山砍柴時路過所救，這裏是他家。”
    衛致聞言環顧四周，許是平靜了許久，他已經漸漸回神，眼中不再是一無所知的茫然。
    祁甚繼續補充：“之所以叫你師父，是因為我對王大哥說我倆是師徒關係，是護送皇帝秋獵的護衛，那天刺殺時太過混亂不慎被刺客推入懸崖。”
    “好了，我說完了，你有沒有什麼要問的？”
    衛致方才一直在仔細聽著祁甚說話，祁甚沒有直接表麵皇室身份讓這個王姓大漢送他進京，而是繞了個圈子來掩飾身份，那說明……
    策劃此次刺殺的人尚在抓捕他。
    且此人在京中有著不小的權力。
    會是誰？
    是祁霖？
    可是在刺殺那日，衛致曾看到祁霖被第三波黑衣人中的一個刺客從身後劃了一刀，倒地不起。
    如果真的是他搞的鬼，就算為了脫去嫌疑故意受傷，也沒必要下如此重的手……
    那會是誰？
    思及此，衛致隻覺得這件事的迷霧越來越深濃，而他與祁甚被這霧氣包裹，根本無力撥霧見日。
    “你在想什麼？”祁甚望著衛致緊鎖的眉頭，覺得他似乎陷入了謎團中難以破解迷題，忍不住問了聲。
    衛致被祁甚的話打斷了思路，抬眼看到祁甚的臉，他忽的又想起那個夢來……
    若說一開始他是將信將疑，那麼及至現在所發生的事都在按照夢中的軌跡進行，他便不再懷疑了。
    那不是夢。
    或許，那是對未來的預知，又或許……
    想起那“夢”中經曆渾如親身體驗過一般，衛致不禁問：“陛……你可相信前世今生？”
    祁甚聞言，心裏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