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麵色陰沉，沉默著沒說話。
    許禦瞧見，忽然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連忙收斂起情緒。
    跟對許弈一點要求都沒有不同，許禦從小就被要求做到運籌帷幄、喜怒不形於色。
    看到許弈過得這麼輕鬆快活，許禦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他時常安慰自己：許弈現在過得多好，日後摔下去就會多慘。
    想象自己登上太子之位，許弈卻隻能在陰暗的角落悔恨和無力的模樣，許禦就覺得精神十足。
    但最近許弈的做法令許禦產生了危機感，甚至忘了克製情緒，在父皇麵前失儀。
    皇帝見他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這才開口：“小事一樁，不值得禦兒如此動怒。”
    許禦皺眉，“許弈他在收買軍心，父皇怎麼說是小事？”
    皇帝：“太子沒有這麼聰明，這主意怕是丞相給他出的。”
    許禦暗道：慕容曄這個老不死真可恨，整天跟本皇子和父皇作對。
    日後等本皇子找到機會，一定好好折磨這個老匹夫。
    “那父皇，我們該怎麼辦？”許禦深吸了口氣。
    對於許弈說的夢到先皇後，許禦是不信的，哪怕許弈做出了大家都沒見過的吃食。
    但先皇後根本就不擅長廚藝，又怎會教許弈做這些？
    總不能說死後到了地獄，反而學會了做飯吧？
    比起是先皇後在夢裏教的，許禦更傾向於丞相讓人研究出來交給許弈，讓許弈拿這個功勞。
    許禦不信，皇帝卻是信的。
    一來，他正派人去尋求長生不老之法，是信奉鬼神的。
    二來，這段時間他觀察過太子，如果太子在說謊，不可能表現得那麼自然。
    對於在自己的監視下長大的許弈，皇帝自信對他足夠了解，並不認為他有這種本事。
    皇帝冷笑道：“人心哪裏是這麼容易收買的？但失去人心卻很容易。”
    雖信鬼神，但皇帝並不怕鬼神。
    在他眼裏，他是九五之尊，隻有鬼神怕他，哪有他怕鬼神的？
    至於那些阻礙他隨心所欲的人，隻要時機成熟，他會親手送他們下地獄。
    那蠢女人隻會托夢，教許弈的還是最粗淺的吃食，想必跟神搭不上邊，那就是鬼了。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鬼厲害，還是他這真龍天子厲害！
    許禦眼神一亮，“父皇答應許弈前往涼州，還有別的安排？”
    皇帝點頭：“你回去等好消息即可，你這心境還要鍛煉鍛煉，別一點小事就一驚一乍。”
    被教訓了，許禦不覺有些不滿。
    但在父皇麵前，他可不敢表現出來，隻能垂眸恭順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
    許弈和外祖父並沒有聊多久，很快就將外祖父送出宮。
    秋深了，東宮的綠植都落了葉，兩個小宮女正在清掃落葉，見到許弈，連忙躬身行禮。
    許弈看著她們臉上驚恐的表情，挑了挑眉。
    看來自己這段時間表現得喜怒無常是有效果的，宮女太監都勤懇了不少，對他的態度也恭敬了許多。
    回寢殿睡了個晌午覺，下午許弈到廚房煮了一鍋鹵味，親自給皇帝送過去。
    作為崇拜又依賴皇帝的太子，做出美食來，怎麼能不端給皇帝嚐嚐？
    至於為何昨日沒送進宮？是因為昨日的鹵味沒今日的精細。
    “給父皇吃的東西，不精細的兒臣可不願帶給父皇。”
    許弈說著，勤快地給皇帝布菜。
    皇帝品嚐著太子親手做的鹵味，抬眸看著太子眉眼間都是喜悅和依賴，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
    太子無疑是皇子中最關心他的一個，這份真心在深宮中尤為難得。
    可惜，身體裏流著慕容家的血。
    許弈看著他複雜的神色，大概明白他的想法，心中冷笑。
    搞得好像是慕容家求著你娶母後一般，你自己用肮髒的手段去算計陷害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還有臉怪慕容家不聽話。
    若是不防備，早在母後死那年，慕容家就直接去見閻羅王了。
    從暖閣出來，夜幕已經降臨。
    小太監提著燈籠走在前邊，許弈在後邊沿著宮牆慢慢走。
    宮牆高聳肅穆，前前世他雖會偷跑出宮玩，但十幾年過去，他出宮的次數其實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京城以外的地方，他更是從未踏足過。
    如今，他總算是有機會出去看一看了。
    隻是在此之前，京城的事也要安排好。
    收購軍糧的事戶部會去辦，銀子他已經給戶部了。
    他明說糧食有什麼問題他就找戶部算賬，戶部尚書對他再大的火氣，也不敢在軍糧上動手腳。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若是錢靖做了，輕則流放三千裏，重則株連九族。
    錢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四海酒樓的事，明日慕容淩初過來，許弈會跟對方商討。
    經過這些天的觀察，沈臨川是個好苗子，學問好，心術也正，更重要的是這人的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所以這次前往涼州，許弈才想要把沈臨川帶上。
    當然，說是這麼說，回頭還得問問沈臨川自己的意思。
    若是沈臨川不願，他也有的是辦法把他從隊伍中摘出來。
    次日早朝後，許弈便在東宮看到早已等候多時的慕容淩初和沈臨川。
    沈臨川早就得知殿下此次出行會帶上自己，詫異之餘又不免興奮。
    此時見到許弈，他行禮後，立刻就問：“殿下，我們去涼州得準備些什麼啊？”
    許弈見他兩眼放光，就知道他對去涼州是沒意見的，但有些事他也得說明白。
    “我雖說在父皇麵前說了要你隨行，但涼州地處邊疆，如今又快入冬了，條件更加艱苦，你若是不想去，我也不會為難你。”
    沈臨川愣了愣，但很快回過神，神色堅定地道：“殿下，這些臨川都清楚，但還是想去。”
    許弈聞言，也就不再多說，跟他說起前往邊疆要準備什麼。
    他如今在宮中，做什麼事都不太方便，也怕有人動手腳，還不如讓沈臨川去辦。
    寧遠候表麵上看是個閑散侯爺，但看他不管在誰當皇帝都能混得開就知道這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皇帝想在侯府安插人手沒問題，但想做點什麼卻很難。
    京城與涼州相距上千裏，按以往的經驗，運糧隊最快也得半個月才能到涼州。
    他們是去送糧的，自然得盡快把糧食送到邊關將士手裏，即便有太子同行，路上不能慢慢走。
    許弈也不會因為自己太子的身份耽擱了送糧的日程，隻在吃和睡上花點心思，不至於吃不好睡不好就行。
    需要的東西，他都畫成了圖紙。
    這些圖紙步驟十分明確，沈臨川隻要找好工匠，找個識字的人在旁指導，很快就能做出來。
    看到這些圖紙，沈臨川眼神都亮了，激動道：“殿下，這些圖紙您是從哪裏得來的？”
    許弈淡淡道：“夢裏得來的。”
    沈臨川嘴角抽了抽，看著許弈欲言又止，但終究沒有多問。
    殿下不想說就不說吧，隻要殿下上進，能分清是非，他就放心了。
    因為要準備的東西不少，時間又緊迫，沈臨川便先回侯府了。
    許弈轉頭看向慕容淩初，跟他商量起四海酒樓的事。
    四海樓的經營本來就很不錯，否則萬寶樓掌櫃也看不上，所以許弈並不打算大改，隻是改一些小細節。
    比如飯前提供一些免費的瓜子花生，增加一些好喝的果汁之類的，大方向上是沒有改動的。
    就算要改，也不是現在。
    慕容淩初得知許弈還拿了四海酒樓未來十年的三成利潤，看著他的目光多了些不敢置信。
    許弈嘴角抽了抽，“怎麼，大表哥覺得我這麼傻的人，想不到這一層？”
    “咳咳！”慕容淩初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幹笑道，“殿下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會這麼想？”
    以前他是覺得殿下不聰明來著，但最近已經知錯，再也沒那麼想過了。
    許弈很想翻個白眼，但這樣有損形象，就隻是輕輕哼了一聲。
    慕容淩初挺直腰杆，正色道：“殿下，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許弈也有此意，於是他把自己的打算跟慕容淩初說了，並讓慕容淩初時不時到四海酒樓去一趟。
    “倒也不用特地做什麼，隻是到樓裏走走，讓人知道四海酒樓不能輕動即可。”許弈手指輕輕敲著案幾道。
    賣鹵味方子那日，他隻讓兩個相府護衛留在四海酒樓，以免萬寶樓掌櫃狗急跳牆，對林掌櫃和王春生動手。
    但那兩個護衛還不夠，還需要讓人知道四海酒樓是丞相府護著的。
    慕容淩初點頭，“殿下放心，我會做到的，若是我沒時間，也會讓淩葉跑一趟。”
    慕容淩葉是慕容淩初的親弟弟，今年是十一歲，表麵上是個紈絝子弟，實際上那小子聰明著呢，辦事也比較靠譜。
    許弈嗯了一聲，沉默良久，終究沒有讓慕容淩初去辦另一件事。
    現在就先這樣吧，其他的，日後再說。
    三日後，糧草齊備，許弈讓沈臨川準備的東西也備好了。
    出發前一天，許弈去了一趟丞相府，跟外祖父外祖母道別。
    丞相夫人雖舍不得，但也沒多說什麼，隻給他準備了路上和到涼州後用得上的東西。
    皇宮裏，皇帝設宴給許弈送行，以示對他這個太子的重視。
    許弈表麵紅著眼睛說著舍不得，心中卻一片冷漠。
    次日清晨，身穿鎧甲的許弈騎著馬，帶著運糧隊出了京城，沿著涼州方向而去。

    作者閑話：

    很抱歉前兩天沒能更新，阿梨明天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