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種地方消費的客人，那些肯花錢的基本分為兩類，一是帶朋友出來撐麵子的，一是出來給自己找樂子的，後者變態和神經病居多，幾杯黃湯下肚，伴隨著煽動的音樂，迷離的燈光，讓人難免心情蕩漾，更別說那些平日裏除了錢一無所有的中年婦女和油膩大叔。對公關和服務員毛手毛腳的也不在少數，張超長得白淨，人也聽話，所以總遭一些中年婦女和大叔惦記，我是很厭惡這樣的人的，他們又不差錢，酒吧明明有專門陪人的少爺，他們偏要追求刺激，玩花樣。這些我也見慣了，張超有自己的原則，從來都懂得自己應付。
    可是今晚有個從沒見過的老娘們，說啥都要張超跟他回家，張超拒絕了很多次，對方軟硬兼施地不屈不撓，我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想替張超解圍，我走過去坐下來，喊著那個老娘們，
    “姐，怎麼就這樣幹玩呀，我安排幾個人過來陪姐呀，”
    那個老娘們看了我一眼，裝著少女的語氣撒嬌道，
    “不，人家就要這個小哥哥陪”，那一句小哥哥差點把我送走，暗地裏替張超捏一把汗，
    我說道，“姐，我陪你喝兩杯嘛，咋樣？小夥子還要幹活呢”，
    那老娘們道，“幹什麼活？做我的人，就不用工作了呀”，
    這時那老娘們旁邊一個臉上玻尿酸填充過度的男的，拉著那油腔滑調的嗓子對我說道，“兄弟，是這，咱們麗麗姐今天看上這小男娃了，你看咱能不能陪麗麗姐聊個天啥的？不用擔心，麗麗姐不吃人”
    我瞅著眼前這個二椅子，還有這老娘們，咋越看越像慈禧跟李蓮英，不由得心裏想笑，這貨估計平日裏就是靠著幫物色男娃，攀上的這麼個老富婆，估計平日裏沒少撈。
    我正想再說兩句，隻聽到“砰”一聲，一個酒瓶在我頭頂炸開，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緊接著一股血混著酒從我頭頂，順著眼睛流下來，我眼前一黑癱倒在地，耳朵還能聽見外界的聲音，
    “你媽的，給你臉了？說了我們這忙著，一直逼逼叨叨個沒完了，在這礙事”好像是那個李蓮英的聲音，
    “哥，哥，你能聽見嗎？”這好像是張超在邊搖我邊喊著我。
    暈暈乎乎就到了醫院，縫了三針。總經理打來問我要不要報警，我想了一下，算了，這種地方，警察來多了就別想做了，後來私了，對方給了一萬塊，報銷了醫藥費，總經理給我放了兩周假，讓我在家靜養。
    回到出租屋靜養這段時間裏，隻有張超來看過我，這天夜裏，他扛了半個西瓜，和一打啤酒。我沒什麼能招待的，就在樓下切了盤豬頭肉，這是住城中村的方便，一下樓就有各種吃的。出租屋不大，就一個單間，衛生間是公用的，也沒什麼講究的，我就招呼他隨便坐，他看到我床頭放的幾本書到饒有興致的翻了起來，那是我之前路過打折書攤時心血來潮，淘來的幾本書。
    “哥，沒想到你還愛看書啊，真是博學”張超邊翻邊說道，
    “雙城記？這是啥書？講的啥？”張超拿起一本查爾斯狄更斯的書，饒有興致地問道，
    “都是些隨便買來看的，打發時間唄，看多了跟人打交道話題也多了不是？要不咋跟那些老阿姨看大片？”我開玩笑說道。
    “那是，我就覺得哥你前途無量”張超壞笑著說道，
    “你小子少拍馬屁”我回道。
    沒有桌子，我倆就用凳子當桌子，吃著豬頭肉，就著啤酒，一口酒一口肉。
    自從做了夜場後，作息就很難調整，雖然不上班，半夜兩點了我們也沒有睡意。我們光著膀子，坐在走廊，喝著啤酒，抽著煙，有一搭沒一搭聊著。這種內陸城市，像個燜鍋，也隻有晚上火爐冷卻下去了，才能稍許感到幾絲涼意。
    “哥，你大學裏都學啥啊？好玩不？”張超問到，
    “不好玩”，並不是我嫌棄張超小學學曆就敷衍他，這是我的真實感受，那個破學校，我真覺得很垃圾。
    “哥，你為什麼來這上班啊？”張超問道，
    “你為什麼來呀？”這次我想聽聽他怎麼回答，
    張超望著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漆黑夜空，說道，
    “我不上班就得餓死”，張超繼續說道，
    “家裏沒人了，就我一個年邁的爺爺，跟著我叔生活，我那叔，說是照顧我和我爺爺，其實就是緊盯著我爺爺那間房子，他巴不得我爺爺趕緊死，他好霸占那間屋子，我被他打怕了，自己扒火車跑到這的。”
    我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在撒謊，因為上一次聽他講他的故事是在酒吧裏，他跟幾個太妹聊天，我在旁邊聽到的，那時的他口中的自己是個富二代，因為不想繼承家產，出來體驗社會。我並不care他究竟是富二代還是拆二代，對我來說，道路千萬條，白天都一樣。
    氣氛營造到這裏了，我也不好去追問。隻好按著他這個劇情接著問，“那你爸媽呢？”
    他說，“我爸早不在了，我媽也跑了，再也沒回來”，
    “不好意思，”我說道，
    我一直覺得逝去的人並沒有真正離開我們，他們化成了人間的塵土和風雨，依然在天地間與我們一同感受著四季和時間的流轉。年少時，我對生命的認知淺薄且自私，自從父親去世後，我想了很久，人為什麼會離去，這世間的分分秒秒有多少機會可以重來，後來我終於明白，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我們都在這個藍色星球裏，永遠都不會離開。
    “好好愛這世間的塵土和風雨吧”我接著說道。
    張超聽到我這麼說，默默思考了一下，
    “嗯，沒事，哥”張超回應道。
    他又接著說，“我就這命，沒文憑，哪也去不了，哪像你們大學生，你來這裏才是體驗生活，你以後工作了應該工資很高吧？”
    與人交際最忌諱就是吐露心聲，讓人看清自己的底牌，這是我在大學裏學到的教訓，其實他問我第一個問題時，我應該告訴他的。
    所以一直是他在講，我在聽，他說他想攢錢買套房，把爺爺接過來，就不用看他叔叔的臉色。我就這樣陌陌的聽著，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好。所有人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不是嗎？
    “誒，哥，那孫子給你的賠償你拿到了沒？”張超話鋒一轉突然問起我的賠償金來，
    我舉起手上剛買的iPhone5s給他看，
    “不錯嘛，哥，也值了，挨一酒瓶子換台5s”張超壞笑著打趣道，
    “你孫子還好意思說，我還不是為了幫你處理麻煩”我踢了張超一腳說道，
    張超傻嗬嗬地撓著頭連忙一會說謝謝一會說抱歉的，生怕我生氣了，在我跟他說沒事兒，他確認我沒生氣後才消停下來。氣氛突然有點尬，突然就沒了話題繼續聊下去，我們沉默著喝著酒抽著煙。
    “哥，你那5s大內存的？”張超打破沉默問到，可能他也實在找不出話題繼續又不想這麼幹坐著。
    “16G的”我回答到，
    “16G，不錯嘛，我算算，那差不多16000多兆了”張超說道，
    “哥，你說，有一百萬兆的手機沒？”張超瞪著圓圓的眼睛問道，像極了學校裏那些腦子不怎麼好使，每學期特別認真學習卻總在及格線徘徊的學生上課時跟老師提問的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