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夏如初一直沉默不言，直到走到凝香樓的高牆外頭了，他才終於開口。
    “你帶我去，就是為了讓我聽那些？”
    紀仲春樂嗬嗬地擺手，“不不不，我就是讓你帶我去吃個飯，旁人要說什麼我哪知道，湊巧湊巧。”
    “該不會是你請來演戲的吧？”
    “天地良心，我哪兒有錢請人啊！”紀仲春用力甩著兩袖清風，以證清白。
    夏如初不過也隻是逗他，笑了笑，說：“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讓我帶你去吃了這頓飯。”
    “別，別謝我，”紀仲春忽然移開視線，嘟囔道：“你別揍我就成。”
    “啊？”
    說時遲那時快，紀仲春一個飛身就進了凝香樓，徑直朝挽風閣方向逃去？
    夏如初不明白這廝在跑什麼，莫名其妙地飛身進入凝香樓裏，朝內院走了不多遠，就覺得不對了。外院的人怎麼一個個急匆匆地往內院跑？！
    “怎麼了？慌裏慌張的。”夏如初抓出一個行色匆匆的小廝。
    “石頭？你怎麼……哎，你趕緊回挽風閣去，高公子正發火呢。”
    “高公子，高宇？出什麼事了？”
    “嘖，高公子今兒包了錦姑娘，也不知道吹的哪門子歪風，高公子就泡個澡的工夫，衣裳就給吹跑了，窗戶還大開著。錦姑娘去準備酒食了，也沒讓綠兒在屋裏服侍著，這高公子叫了半天都沒人聽見，等錦姑娘回去的時候，高公子泡的洗澡水都結了一層霜了。”
    天殺的白癡！夏如初一股血直衝天靈蓋，怪不得他總覺得紀仲春那一身眼熟呢！
    “那你們這忙活什麼呢？”
    “哎呀，沒時間跟你白話了，你趕緊回去吧，別讓李管事瞧見你出來晃悠。”
    小廝躲過夏如初，慌忙往內院趕。
    夏如初好奇，高宇那身體也不至於泡個涼水就怎麼著了，這到底忙什麼呢？隻是好奇歸好奇，他還沒不至於這個熱鬧也要湊，今晚他也累了。
    慢慢悠悠往內院走，平時人影稀疏的路上倒是少有的熱鬧，一大堆人打著燈籠到處找東西。
    “瞎看什麼呢，那井都冰封了，衣裳能掉裏麼。”領頭的雜奴敲打著一個小雜奴的腦袋瓜說。
    小雜奴有點委屈道：“這都找了三輪了，要能找到早找到了。這衣裳褲子被風刮跑的，指不定是吹到樓外頭去了呢。”
    “廢什麼話，趕緊找！連姑娘們的院都在找呢，輪得到你在這兒抱怨！”
    夏如初一聽，加快腳步回了挽風閣。
    一進院，夏如初趕緊把門關上，直奔自己那屋。果然紀仲春那傻子趴在連塌上看話本子呢，臉上的笑容讓他恨不得把人活撕了。
    “你給我起來！”夏如初衝過去，二話沒說就把人拽了起來，開始扒衣服。
    紀仲春隻愣了一下就由得夏如初把自己給扒拉個幹淨，最後隻剩一條底褲。
    “你好心急。”紀仲春光條條側躺在連塌上，單手撐著頭說。
    夏如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把衣服褲子全塞進了碳爐。
    “你知不知道偷的是誰的衣裳！”
    “知道呀。”
    “知道你還偷！”
    “可就他的衣裳幹淨些麼，大小也剛好合適，你又著急，我也不好跑遠了去借，隻好就地取材麼。”
    “就地取材那你怎麼不直接摘幾片葉子給貼身上！”
    紀仲春隨手拿起兩片風吹入窗的梅花，貼在自己胸前兩點，“這樣麼？”
    夏如初別開臉，想自插雙目。
    “你少給我惹事。”
    紀仲春嘟嘴道：“我隻是想省事，真沒想惹事。”
    話音剛落，紀仲春就不受控製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鼻尖也吊起了一掛粘液。
    “你把我衣裳燒了，我穿什麼呢？”紀仲春順著窗口望出去，寒風之中，紅色衣衫掛在兩棵梅花樹間，濕噠噠的還在滴水。
    夏如初嘴角抽搐，這廝逃回來……竟然是洗衣裳來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不想搭理，紀仲春自己造的孽自己受著，可一想到先前的酒樓，他又心軟了，去了主屋的耳房。
    耳房是雲鶯的臥室，但隔了一小塊地方放置雜物，裏頭有管青蘿挑選剩下的錦緞絹布。
    管青蘿喜歡豔麗的顏色，剩下的都是些顏色寡淡的，最多的就是白色。夏如初隨便挑了兩匹白的拿回了自己房間。
    紀仲春已經笑眯眯地站起來伸直了胳膊，就等著夏如初給他量體。
    夏如初冷瞥一眼，對這個有一千個心眼兒的畜生已經麻木了，遠遠地甩出三根軟尺，瞬間量了三圍，開始裁衣。
    “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紀仲春也不在意，舔著臉就要湊過去。
    夏如初手一指，“想要衣服，你就離我遠點。”
    紀仲春悻悻地將屁股落回到連塌上。
    火燭搖曳，燭火之中，兩人的臉隔空相印，燭油化作相思之淚，順著燭身緩緩地滑落，堆砌成一片引人遐思的畫麵。
    一室寂靜，隻有剪刀和針線穿梭的聲音，細細密密。
    轉眼就到了第二日的早上，夏如初一夜未眠，製成了一套白衫，外層用的鏤空絲絹，裏頭襯的是銀泥錦緞，陽光透過窗縫灑在衣衫上，呈現出淡雅的銀白月色，雖沒有任何金玉鑲嵌，但卻華貴而不失儒雅。
    房間另一邊，裹著被子也跟著坐了一夜的紀仲春，笑得像個心智不太健全的瘋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