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初頂著一頭的血汙一路走回了凝香樓，路上來往之人對他指指點點，他也絲毫不放在眼裏。管青蘿聲名在外，號稱九州第一歌女，如今慘死維河，衣不蔽體，消息早在帝都炸開了鍋，或許這半日已是傳遍了九州。
    他站在凝香樓的高樓紅牆外，望著頭頂鑲金的牌匾，道：“管青蘿，殺你之人，我定讓他化成齏粉！”
    凝香樓守門的幾個老茶壺早遠遠地瞧見了夏如初，可見他不進門，反倒站在門口自言自語起來，不禁心中奇怪，卻也不敢上前。
    夏如初餘光掃到這幾人，這才想起麻二娃子來，立刻飛奔進樓。
    原本在凝香樓裏，挽風閣就是個例外，管青蘿又把夏如初當弟弟一樣養著，樓裏的下人從不敢得罪他，加上都知道夏如初有功夫在身，平日裏他要做什麼更是無人敢過問，雖如今管青蘿死了，可樓主方悅都沒發下話來，誰又敢攔他進出。
    凝香樓說是樓，其實比帝王後宮小不了多少，樓裏各家姑娘各有各的院子，如今出了人命，姑娘們都躲在自己的院兒裏不敢出來，路上就剩幾個雜役。夏如初一路暢通無阻奔到挽風閣，還未進院，就聽見裏頭霹靂乓啷亂響，分明是在砸東西。
    “大哥，你摸摸這肚兜的料子多滑順，可真是好東西！”
    “摸什麼摸，死人用過的東西，你也不嫌晦氣。”
    “不嫌不嫌，嘖嘖，還香著呢，拿回去送給我那婆娘，就說是在衣坊裏買的，她知道個屁，笑還來不及呢。”
    “瞧你那點出息，一會兒收拾完你隨便挑兩樣，不比這值錢？燒了去！”
    “誒，好好，謝謝大哥！”
    夏如初攥緊了拳頭，又鬆開，抬腳不慌不亂地走進去，隻見何尚正斜靠在管青蘿房門口，手裏把玩著一串斛珠，勾著嘴角一邊笑一邊使喚手底下的人翻箱倒櫃。管青蘿的樂譜、茶盞，摔了滿院，屋簷下的銅鼎裏火苗子竄出一丈高，燒得噼裏啪啦。
    “何尚，你來搜刮這些的東西，方姑可知道？”
    何尚沒想到夏如初回來得如此之快，大吃一驚，可轉念一想，管青蘿死了，夏如初也不敢把他怎麼著，於是又囂張起來，“喲，石大公子這麼快就回來了？難不成是被你姐姐泡爛的屍體給嚇回來的？！”
    說著，順手提起一把椅子朝夏如初丟去，“快快快，趕緊坐下喘口氣，兄弟們馬上就……”
    話還沒說完，隻聽“啪”一聲，椅子淩空被劈成兩半，摔爛在地，這動靜兒嚇得屋裏那幾個頓時停下了手腳，不敢再動彈。
    夏如初收回手，冷冷地看著何尚，“這些東西大多是菱王所賜，你們倒也敢動。”
    何尚心裏一緊，卻仍麵不改色道：“少拿菱王來唬我，死人的髒東西，貴人們可不願沾，也就我們兄弟幾個苦命的，還得來收拾這些。臭小子，我要是你就乖乖地看著，免得挨上一頓打。”
    夏如初不緊不慢地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本琴譜，拍了拍泥，說：“你們要找死，我當然不會攔著，不過我要是你，偷東西之前就先去問問你那大舅李管事，這些東西是碰得還是碰不得，免得得罪菱王，那就不是挨一頓打這麼輕鬆了，到時候菱王要削了你的手腳，剜眼割鼻，也不知道你大舅能不能救得下你。”
    這話一出，屋裏那幾個頓時覺得手裏的東西有千斤重，趕緊放下，傻愣愣地望著何尚。
    何尚狠狠地瞪了那幾人一眼，可這事兒他確實是瞞著幹的，要讓方悅和他那舅舅想起來，這些東西哪裏還有他的份。誰都知道，管青蘿雖然愛清靜，卻也十分喜愛珠寶金玉，這麼些年來，達官貴人投其所好送了沒有萬數也有數千，少說也值百萬金，這可是個寶藏。他原本想先斬後奏，把東西都抄了，等方悅和他舅舅問起，再拿出大頭來，自己偷偷匿下小頭，怎麼說也能有個幾十萬金，不但能還了他的賭債，還能夠他揮霍半輩子的。無非就是挨一頓板子，千值萬值。
    可偏偏夏如初早早地殺了回來。
    想到那幾十萬金，何尚把心一橫，走到夏如初麵前，勾住夏如初的脖子，在夏如初耳邊小聲道：“我知道你和你姐感情深厚，可她已經死了，你得為你自己打算呀。方姑那人你是知道的，等十天之後案子破了，她絕不會留你，這些東西到了她手裏，也是決計一個子兒都不能給你的。到時候你不但沒錢，還連個安身的地兒都沒有，那可如何是好，難不成天為被地為席大街上要飯去啊？！這樣，一會兒哥幾個把你姐這些家當都收拾完了，清點清點，分給你一成，這事兒你就當不知道，方姑要問罪起來，也不關你的事。”
    夏如初沉默不言。
    何尚一咬牙，“兩成，再多我真沒法給方姑交差了。”
    “麻二娃子在哪兒？”
    夏如初突然這麼一問，何尚愣了一下，說：“在……水牢裏呢。”
    何尚言語猶豫，夏如初便知道麻二娃肯定被打得不輕，“打成什麼樣兒了？”
    何尚尷尬道：“石頭，這可不怪哥哥啊，都是方姑的意思。那菱王要提你，他居然偷偷拉你跑路，這可是要全凝香樓的命啊，壞了規矩，自然是要按樓裏的規矩辦的。”
    夏如初什麼也沒說，將脖子上的胳膊拉開，獨自進了偏房，那是他的房間。
    何尚心中冷嗤，還當多情深義厚呢，不也是惜命貪財的麼，這世上就沒有錢擺不平的事兒，若是沒有平，那隻能是錢給得不夠多。想著，他又覺得自己太心急，給得也太多了，頓時肉痛，琢磨起如何少給一些。
    正想著，夏如初又從房裏出來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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