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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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百花山莊的防備明顯有所鬆懈。雪兒已回到任天歌身邊,莊裏又是高手雲集,誰都不信謹慎多疑的何太虛還會有膽量找上門來。
南宮牧野在院中徘徊,心情複雜。既然殺害姑祖母的真凶並非任天歌,留在此處已覺索然無味,何況每次見到對方,便不由自主聯想到兩人初次動手的情景。那是南宮牧野江湖首戰,即以慘敗收場,對其信心的打擊可想而知。
南宮牧野回房給此間主人留了便條謝別,又回望了一眼西麵的一排屋子,其中一間屋子裏似乎還留著燈,燭火撲閃不定,也不知室中主人即那一身火紅的苗女是否也如自己一般心事重重。
“罷了,姑祖母大仇未報,我如何能沉迷於兒女私情!”他狠狠心展動身法絕塵而去。
南宮牧野心不在焉地趕路,冷不防迎麵一道人影差點撞過來,定睛一看,居然是神色慌張的阿珠娜。南宮牧野疑惑道:“阿珠娜姑娘,這麼晚了,你這是打哪來的?”
阿珠娜見是南宮牧野如同遇到救星般鬆了一口氣:“殺……殺人了!”
南宮牧野一驚:“誰殺人了?你莫急,慢慢說。”
阿珠娜臉色蒼白,驚懼不已:“晚膳後我獨自去黛眉山采集當地特有的綠腹蜘蛛的毒液入藥,一路搜尋到了龍潭大峽穀,終於發現了一隻成年綠腹蜘蛛。我悄悄隱身於一塊山石後欲趁機獵捕,不料一前一後來了兩個女子。其中一人是一老婦,另一女子一直背對著我,但看其身形十分年輕。因兩人看似武林人物,我若貿然現身唯恐令其誤會我在偷聽,隻好耐住性子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接著發生了什麼?”南宮牧野問道。
“老婦一臉震怒,不停地在斥責那年輕女子,但聲音極低沉,我聽不清楚,隱隱約約好像在怪那女子趁自己外出雲遊時犯下了男女不軌之事。那年輕女子不敢爭辯,一直跪在地上垂頭不語。老婦罵了一陣怒氣稍解,又說要年輕女子隨她走,哪知那年輕女子趁其不備突然一掌擊中老婦腹部!”
聽到此處南宮牧野亦不由輕呼出聲。阿珠娜帶著後怕說道:“老婦猝不及防之下身受重傷,年輕女子一招得手後又是連環三招製住老婦穴位,挾其於肋下匆匆逃離。”
“你可尾隨於後?”
阿珠娜麵露愧色:“我跟丟了。那女子似乎十分熟悉黛眉山一帶地勢,加之我不敢跟得太近,被她遁走無形。”
“那老婦長什麼樣?”
“極為尋常,無甚特征。”
南宮牧野沉思道:“那就奇了……要不我陪你再去現場看看。”
“也好,有你壯膽我就安心了。”阿珠娜輕聲說道。
兩人並肩疾行,阿珠娜忽然問道:“少主為何也這麼晚出門?”
“我睡不著出來轉轉。”南宮牧野支吾過去。
龍潭大峽穀是一條由紫紅色岩石形成的深長的峽穀,穀內關峽相望,絕壁入雲,瀑飛潭幽。
南宮牧野與阿珠娜在穀底一路穿行至事發地點。那是一處清潭,四麵紅壁綠蔭,一道瀑布順著石崖激蕩而下直入潭底,飛浪四濺,也難怪阿珠娜無法聽清對方的談話。
南宮牧野細細勘察著兩名女子的落腳處,找到一隻赤金纏珍珠耳墜,應是二女中的一人打鬥時不慎遺落的,此外再無發現。
南宮牧野收起耳墜,開始打量起周邊景致,但見奇石翠嶺,雲霧繚繞,繁星閃耀,月隱無蹤。
他深吸一口氣,感覺心中暢快不少,轉而招呼阿珠娜一同返回。
回程的路上兩人默然無語,走得也不快,尚沉浸在方才那蹊蹺的一幕中。阿珠娜側耳聽了聽路邊的蛙鳴聲,說道:“這蛙叫聲好生奇怪。”
“怎麼了?”南宮牧野不解。
“青蛙好像在說”你們二人若再不說話我便要學習人語替你們說了!””
南宮牧野忍不住哈哈大笑,阿珠娜趁機問道:“你今晚絕不是睡不著才溜出來的吧?不然怎麼還隨身帶著包袱。”
南宮牧野俊臉一紅:“我本想回南陽的。”
阿珠娜故意歎了口氣:“其實我離開苗疆這麼些日子也怪想家的。”
南宮牧野不由問道:“你在苗疆有哪些親人?”
“我是孤兒,但師父和教中同門都是我的親人,出來幾個月我尤其想念師父和師兄。”
南宮牧野笑道:“你師父和師兄一定很疼你。”
“那是自然,即便我做錯了事,我師父最多也隻是說我幾句而已,從來不舍得罰我,我師兄更是護我如珠似寶。”阿珠娜看著一臉羨慕的南宮牧野問道:“那從小到大誰最疼你呢?”
南宮牧野說道:“我爹過世得早,我娘和姑祖母對我寄予厚望,素來嚴加管教,三歲起便督促我念書習武。她們雖愛我,卻不疼我。”
阿珠娜目光盈盈道:“那是因為你承擔著整個南宮家的使命,你娘和姑祖母隻能硬起心腸逼你發憤圖強,其實她們比誰都疼你。哪像我,從沒見過娘到底長什麼樣子。”
南宮牧野憐惜道:“看看你就不難想到你娘一定也很美。”
阿珠娜隻覺心中一陣觸動,臉上卻緋紅一片,不好意思地加快腳步奔向前方。而南宮牧野則頓時有了生氣,精神一振,追著那道美麗的紅色背影而去。
兩人回到百花山莊時天色已亮,卻聽說昨夜任天歌留下一封信帶著雪兒連夜離開了,而桑青霓和韓騫堯也不見了人影。
阿珠娜看了一眼麵露尷尬的南宮牧野說道:“桑姐姐一定是去追小任了,而韓公子無疑是放心不下桑姐姐。”
唐影略感不快,馬逸見狀說道:“年輕人難免任性些,我們等等吧,幸而以任天歌的身手而言,整個武林都沒幾個是他對手。”
此時的任天歌和雪兒正被兩圈人圍住。內裏一圈是兩男三女形成合圍之勢,其中三人分別是何太虛、曲顏和俞芳玲,另外一男一女則從未見過。外圈卻是布和及其率領的數十個蒙古武士。
任天歌怒道:“何老賊,你還有臉找我?!”
何太虛淡淡一笑:“我這有幾個朋友想見見你。”
另一不認識的男子冷冷說道:“和他廢什麼話,直接擒下就好。”
任天歌寒著臉說道:“我再說最後一次,趕緊讓出路來,否則我可要大開殺戒了!”
陌生男子罵道:“遼族蠻人、枯骨餘孽,還敢口出狂言!”
他這一罵正好罵到了任天歌的痛處。任天歌齒縫中迸出兩個字:“找死!”他探手去搶奪對方兵刃。
男子正是點蒼派的第二號人物孟軼奇,他平日頤氣指使慣了,眼見這個少年竟然敢對自己動手,不由勃然大怒,左臂施展流雲袖直襲對方手背。
任天歌不閃不避,五指如鉗夾住孟軼奇堅硬的鐵袖,微一用力,便將袖口絞碎。幸而孟軼奇收手及時,不然他的整個手掌都將廢了。
孟軼奇何曾受過此等恥辱,羞怒交加中抽出背後長劍,唰唰兩劍上來便是點蒼絕學“摩雲七十二式”。
任天歌微一側身避過,護住雪兒,大聲說道:“你若再苦苦相逼,就休怪我使出枯骨掌力!”
孟軼奇冷笑道:“我不信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娃娃能有多大火候!”他緊接著攻出三劍。
任天歌要顧及雪兒安危,身法施展間自然多有不便,隻能以掌風硬行迫退孟軼奇。這一來更是讓對手臉上掛不住,狂呼道:“我殺了你!”
幾乎同一時間,何太虛、曲顏和俞芳玲亦一齊出手,隻是攻擊目標各有不同。何太虛與俞芳玲雙雙出招對付任天歌,曲顏卻一心向絲毫不懂武功的雪兒下手。
就在任天歌兩難兼顧時,但聽一聲嬌叱,一片如雪銀光過處,桑青霓手持師門至寶“玉虹劍”,一邊護住雪兒一邊說道:“小任,雪兒交給我。”
任天歌感激地點點頭,雙掌齊發,將三個對手圈入一片掌風中。
曲顏著惱桑青霓,正欲痛下重手,隻聽一旁束手觀戰的靜儀道姑斥道:“就會欺負小女孩,知不知羞?!”
曲顏似乎有些怕她,從袖裏取出一把晶瑩的玉尺,強笑道:“就依你,先收拾任天歌。”她玉尺一振,加入戰團。
桑青霓眼見任天歌以一敵四仍不落下風,安心不少,她一邊防備著靜儀和蒙古武士,一邊問雪兒:“你倆怎麼又不告而別?”
雪兒嚅嚅道:“天歌哥哥說不想和外人多作糾纏,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好。”
桑青霓心中一疼:難道我在他眼裏亦是外人?
靜儀自幼在崆峒習武,天資又高,素來目空一切,是以方才不屑出手圍攻任天歌。但此刻眼見這才十六、七歲的少年居然以邪教武功力壓一眾高手,不禁起了爭勝之心,亦欺身而上。
豈料她甫一站定,便覺任天歌呼呼凜冽的掌風襲人,忽冷忽熱,極為霸道。她高聲喝道:“師姐,雙劍合璧!”
俞芳玲大喜。一時間但見靜儀長劍白光森森,如水銀傾瀉,而俞芳玲短劍金芒耀眼,似靈蛇吐信,兩相聯手後紛紛施展出崆峒“上清伏魔劍法”,配合妙到毫巔。
任天歌無懼崆峒一短一長兩枝神劍,全憑一雙肉掌接下。何太虛心知取勝的唯一可能便是自己浸淫百年的內力,畢竟任天歌年紀尚小,內力稍欠火候。他遂趁崆峒雙劍勢頭正盛時,聚集十成功力淩空推出一掌。任天歌識得厲害,左掌先行震開二女雙劍,右掌倉猝間迎著何太虛凝聚畢生功力的一擊對了過去。
一聲悶響後,何太虛紋絲不動,但臉色極其難看。他沒料到任天歌隻有三年根基的枯骨功力竟已如此厲害,盡管沒有與對方的手掌有任何觸碰,對方炙熱灼人的內力卻已隔空侵入體內。他趕忙運氣調息,憑借之前從任天歌口中探得的些許枯骨奧秘方勉強逼出心脈中的殘熱。
任天歌的身子則如風箏般飄出數丈遠。他內力委實遠不如何太虛深厚,被其掌風震得氣血浮動,眼冒金星,嗓子眼有股甜腥味。而在桑青霓與雪兒的驚呼聲中,曲顏與孟軼奇雙雙撲了上去。
曲顏趁任天歌身法滯緩之際,玉尺斜斜點向其左肋,眼看就要得手,目光忽然瞥見對方那稚氣英俊又倔強的臉龐,心裏莫名一動。就是這短暫的一個分神,才令任天歌僥幸逃過。
那一邊孟軼奇刺出雷霆萬鈞的一劍,任天歌雙掌竟然徑直夾住其長劍,用力一帶便將劍奪下,摔在地上。
孟軼奇逢此大辱,幾欲當場自盡。這時他猛的瞅見桑青霓正飛掠而來相助,頓時惡向膽邊生,身形暴轉避開,順勢一拳擊中對方左肩。他得手後趁勢撲向雪兒,發狂似地欲抓她充作人質。
眼見桑青霓負傷,雪兒又即將陷入絕境,任天歌殺機頓起,眼中寒光閃過,一掌擊中孟軼奇後心。可憐孟軼奇就要觸到雪兒衣領時轟然倒地而死,全身幹枯,冒著絲絲寒氣。
俞芳玲駭然色變。孟軼奇不甘心受製於掌門師兄才經她引見與哈圖及何太虛等人,為的是在武林中闖出一番名聲再返回點蒼爭雄。如今他這一死,自己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幹係。
而布和唯恐任天歌再下殺手,一聲令下:“快將這小女孩抓起來!”
四周的蒙古武士如潮水般湧上,任天歌心係雪兒安危,身形拔地而起,淩空連擊,轉瞬間便有十多人命喪他手。
布和拔刀去砍,手腕被任天歌鉗住使不上力。任天歌一把扼住其喉頸,布和嘶啞地喊道:“任天歌,你居然恩將仇報!若不是哈圖大人出手,雪兒早就被賣作人妻了!”
任天歌心一軟,鬆手將布和扔在地上,紅著眼對周圍的武士喝道:“都給我滾,否則我要大開殺戒了!”
靜儀默察場中形勢,己方武功最高的何太虛堪堪才調勻氣息,全無再戰之膽氣,曲顏又似對這少年手下留情,加之孟軼奇慘死,自己和師姐俞芳玲委實沒必要再充當出頭鳥。
她招呼道:“師姐,我們走吧。”
俞芳玲抱起孟軼奇的屍身,回想起兩人多年情分,內心淒愴。她又看了看任天歌,卻似恨不起來:“小兄弟,被你殺死的是點蒼派的二號人物孟軼奇,你自己掂量掂量。”
人群漸散。任天歌真氣一鬆,吐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墜,被恰巧追趕桑青霓而來的韓騫堯一把扶住。他眼光一掃又看見了左肩負傷的桑青霓,心痛不已,與雪兒一人攙扶一個找了個隱秘的洞穴安頓下來。
韓騫堯聽聞任天歌居然擊斃了孟軼奇後臉色倏變:“任少俠你這下闖了大禍了!點蒼派必不會善罷甘休!”
任天歌一臉不屑。桑青霓急道:“在場中人都可作證,分明是姓孟的不顧道義在先,對一不懂武功的小女孩下手的!”
韓騫堯歎道:“對方大可全盤否認,隻說是任少俠先行出手。照你所說,那道姑極有可能是崆峒派高手。崆峒與點蒼向來交好,她若故意歪曲事實,你說點蒼派信她還是信你?”
桑青霓冷笑道:“莫非在你眼裏,我們煙霞洞弟子就如此人輕言微、不為人所信?”她一激動,肩傷加劇,疼得臉色蒼白。
韓騫堯吃她一頓搶白,尷尬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別誤會了。姑娘有傷在身,別與我一般見識。”
桑青霓暗歎一聲,她何嚐不知韓騫堯一片苦心,隻是此刻她心無旁騖,一心想著如何替任天歌解除目下麵臨的困局。她歉然道:“方才是我太莽撞了。依你之見該怎麼辦?”
韓騫堯看了看任天歌說道:“還是先回百花山莊養好傷要緊。待幾天過後嶽少俠回來,請他出麵調停,點蒼氣勢再盛也不敢不賣他的麵子。”
任天歌乍一聽到嶽南楓之名火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嶽南楓是人人景仰的大英雄,我可高攀不起!”
“小任,你少說兩句,還嫌自己闖的禍不夠大嘛!”桑青霓嗔怪道。
雪兒亦求情道:“韓大哥,天歌哥哥都是為了我才犯錯的。他不懂人情世故,韓大哥不要與他計較,想個法子救救我們吧。”
任天歌猛然大聲說道:“今日之事錯不在我,是他們一再強逼我交出枯骨心法,後又打傷了桑姐姐並企圖劫持手無縛雞之力的雪兒,孟軼奇被我打死是他咎由自取。這些名門正派既然不講理,我也不願糾纏下去,帶著雪兒遠走高飛就是了!”
“你們走,馬上走!走得越遠越好!我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膽,早點回煙霞洞得一個清閑自在!”桑青霓這下真的惱了,臉色鐵青。
任天歌從未見桑青霓發過如此大的火。兩人相識以來,蒙她如親姐姐一般關愛,心中如何不感動。但今日之事牽連太大,自己隻有遠走他鄉、聽憑崆峒派將所有罪名推到他一個人頭上,方能令桑青霓安然脫身。
念及至此,任天歌不由打定主意,朝桑青霓鞠了一躬:“姐姐,我與雪兒先走一步,你多保重。我日後一定去煙霞洞看望你。”他狠狠心,拉起雪兒向外走。
“讓他走!”桑青霓喝住欲阻攔的韓騫堯:“早走早幹淨!”
韓騫堯看著強忍淚水的桑青霓:“你這樣口是心非又是何苦?”
“勞煩你送我回百花山莊養傷。”桑青霓心中愁苦,她隻盼自己是對的,就由任天歌離去和雪兒清清靜靜地過日子吧,隻是不知他方才那一掌被何太虛傷得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