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的天氣很不好，大風裹挾著雷雨，房間的陽台外麵嗚嗚地響著樹與寒風的咆哮。關不住的暴躁的鳴笛聲此起彼伏，沈翊呼吸倏地一窒，而後從大床上彈坐起來。
    他茫然地梭巡了一眼房間，發現了枕側的鐵盒和躺在沙發上睡得正熟的杜城。他正想翻身下床，頭卻猛地一陣眩暈和疼痛，直接把他砸回了枕頭上。
    這麼一砸，他的靈魂算是砸回來了。
    陰暗的天氣裏什麼東西都帶著冰冷的色調，他覺得很悶，伸手打開了暖黃的壁燈。
    壓抑的飯局後，就是夢一場的夜晚。他好像踩進了很久以前的經曆，又好像被杜城擁在了懷裏。溫暖與寒夜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塊在大腦裏混作一團，像是精神錯亂了一般。
    他瞪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然後習慣性地去找自己的外套，結果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換了！
    ？？
    他端詳著身上的袖子長了一截的黑色純棉睡衣，不禁又開始思考夢境的真實性。
    自從能夠自己穿衣服以後，換衣服這種事情從來沒有讓別人代勞過——甚至可以說，沒人碰過他的衣服。一想到昨天有可能發生過的事情，整個人就很想隨著腦中混亂的色塊被攪成麻醬。
    又是一劈閃電落了下來，而後是一道震得仿佛在搖顫大廈的雷鳴。躺在沙發上的杜城終於捏了捏眉心，坐了起來。
    “醒了啊。”杜城眼底下都是烏青，眼皮折了三層。他起身倒了兩杯溫水，一杯裏加了一勺的蜂蜜，遞到沈翊麵前：“頭疼嗎？”
    沈翊撐著坐了起來，接過杯子：“謝謝。”
    杜城坐在床角，意味不明地抬手指了指他的枕側：“你的鐵盒昨晚被你抱了一晚上，沒硌著你嗎？”
    “我抱了一晚上？”沈翊扶著頭回憶了一下，怎麼也記不得了，拿起這個生了鐵鏽但是很精致漂亮的舊鐵盒子，檢查了一下鎖頭，輕輕撥動了一下，鎖頭發出不同於雷聲的脆響。
    “這裏麵是什麼？”
    “我父親的東西。”沈翊看了一眼鎖眼，“呼——我的鑰匙不在這裏，回去再找開鎖師傅吧。”
    杜城湊過去，坐在他的床頭，“你要是不心疼這把鎖，我現在也能把它開了。”
    十多分鍾後，沈翊果真拿到了這一打泛黃的紙頁，略顯訝異地一笑：“城隊怎麼還有這技術。”
    杜城拿著一隻杜傾看到心梗的掰直了的領帶夾，略痞地一笑：“小時候什麼沒幹過——你餓不餓，我去叫個餐。”
    “等下。”沈翊分出了一半的信件，親手交到了杜城的手上：“幫我看看，我昨天有許多東西沒看懂。”
    *
    “楚總，這在展館外搭棚子的計劃，恐怕得停一停了，我們的棚子根本經不住這麼大的風。”
    楚秋眉心微蹙，未發一言，掛斷了電話。一旁的宋子彧也是憂心忡忡：“要不在開展當天搭這個棚子？趕工趕點的，可能趕得上。”
    “天氣一穩定下來就動工。”楚秋掐著眉心道。
    “不能換個方案嗎？”齊靖之坐在一旁喝著咖啡暖手，看著窗外瓢潑的大雨，帶著日本人的微揚但是彬彬有禮的尾音，“這樣子屬實比較被動。”
    “恐怕很難啊，”宋子彧歎道：“我們想了許久，認為日出展館的主題是必須要體現出來的。我們開始便找了很久的選址，最終決定在楚秋先生的《海日》的取景地開辦展覽。這棟樓有個很好的階梯，正好能在早上十點看到海島鳥惠山口銜著太陽的奇景。所以我們必須要在階梯那裏搭上棚子，不然就沒有合適的光影和想要體現的集體藝術的直覺。”
    酒店小姐在他們麵前擺放好了糕點和鹹粥，並給每個人添上了茶水，齊靖之點點桌麵、輕俯上身以示感謝。
    “想要剛好在這個時間在室內看到奇景也不難，看不到，開個窗不就行了。”
    楚秋還以為他能說出什麼好點子，聽到這裏苦笑了一聲：“齊先生，先不說來不來得及為我們的展館定製一扇窗，單是通過窗看著太陽移動就已經違背了我們的集體藝術的宗旨——完全沒有驚喜和神秘感。”
    齊靖之抿嘴一笑：“楚先生別急，我這個法子，不需要開扇窗。我們隻需要鑿開靠海的那麵的牆，再用磚塊虛虛地塞回去，然後抹上顏料，最後讓賓客們親手推倒這麵牆，看到外麵的奇觀，不是更有意思？”
    宋子彧一聽這個大膽的想法，驚訝道說不出話來。楚秋卻已經撫掌而笑，然後拍了拍齊靖之的肩：“齊兄啊，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能為楚先生排憂解難，是我的榮幸。”齊靖之微微一笑。
    “就這麼辦！”楚秋說著便起身去打電話。宋子彧吃了一驚：“這麼快？”
    他也拍了拍齊靖之，看熱鬧地在他耳邊嘀咕道：“這下你在國內就別愁了。就憑著日出展館的這個人情，老楚他欠你一輩子！”
    齊靖之聞言靦腆地一笑，低下了頭，拿下了戴著的金絲框的眼鏡，用口袋裏的細絹仔細地擦著，鏡框在燈下折出金屬質的光芒。
    “喂，老胡啊，好久不見啊。……”楚秋喜氣洋洋地在酒店的角落裏通著電話，齊靖之慢慢地浮起一個微笑。
    窗外跑過兩個沒帶傘的毛孩子，揣著懷裏的遊戲機鬧笑而過；街尾的麵包店才開了兩個鍾，就重新拉上了卷簾，店主嘴裏嘟囔著打著傘匆匆而過。
    幸好，雨下得可真是大。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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