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會在某一些時候突然萌生一種想法、一種體驗，例如針對陳舟引向的新密碼、或者幹脆是你下課突然想嚐試的炸雞，都可能已經在無意識中受到了潛意識的影響，這一種潛意識，很可能就來自餘光的信息接收。
    沈翊很明白這種機理，也很喜歡嚐試去了解和應用；但是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飽受這種感受的折磨。
    他真正的意識像是沉在深海裏，耳邊鼓動著海浪洶湧的波浪，有人把他關進了一個名為孤獨的籠子裏。
    但是在別的大多數的時刻，他好像抽離出了一個漠然的靈魂，一直停留在那天絢爛的三角梅、碧藍的天空，以及、滿是血汙的水泥地。
    他好像陷入了一個倒帶，一直在進行著昏迷前的循環。帶著深藍色的頭盔的摩托車手，一直像是一個扼住他咽喉的惡魔，在他的耳邊低語自己的來處。沈翊從剛開始的疑惑變為了恐懼、最後變為了痛苦，潛意識裏的靈魂一直在催促他想起眼前的這個人，他被自己和惡魔共同折磨。
    “啊呃……”
    杜城正在他床邊發呆，聞聲一看發現沈翊好像正在夢裏掙紮一般，眼珠在眼皮下滑動、青筋從他瘦削的手臂和頸側隆起，他好像想要呼喊，但是被自己的另一個靈魂捂住了嘴巴。
    他忙晃動沈翊在床邊的胳膊，低聲喊：“沈翊……沈翊！”
    ！！
    惡魔和自我靈魂的抗爭中朦朦朧朧地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他開始茫然地思索和張望。
    意識的海麵開始洶湧地破開了一個口子，光來的方向，有一個高大的身影。
    杜……城？
    沈翊猛地睜開眼睛，然後呆呆地看了會兒天花板。杜城含著粗繭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翊才反應過來，而後大腦才開始分析現在的狀況。
    ……在醫院裏。
    ……喉嚨裏泛惡心，可能是麻醉。
    ……疼。
    扒拉開這些，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你怎麼在這？今天你不是去上班了嗎？”
    杜城像觀察一隻有趣的小動物一樣低頭端詳了他一下，很想逗一下他：“沒呢，張局不給我回去。”
    沈翊撐了一把床想坐起來，杜城馬上把他的手扣回去，別讓他動。沈翊反抓住他的肩膀：“為什麼呀？還是因為我的那件事嗎……”
    杜城輕輕地一敲他的頭，嗓音很溫柔：“我回到警局第一個案子就是你，我不過來張局能讓我回去嗎？”
    他起身去打開了窗，流動的空氣讓滿是消毒水氣味的房間舒服了許多。南方的天氣總是冷熱不定，早上剛有些初秋的意思了，中午又打回了夏天的原型。整個屋子很暖和，湧動著生命的輕風。
    他又把沈翊的床頭升起來了，這樣沈翊就能靠在床邊，比較方便說話喝水。
    低頭的時候，沈翊能看到，杜城頭頂上的發尖沾著亮片似的光，大自然的確是印象派最好的老師。
    他這麼想著，就要去找他的畫板，結果才想起來今天早上的事情，很是鬱悶了一會兒。
    ……還說用布包來裝曉玄回家的呢。
    杜城瞥見了，眼神飄了一下，正想著怎麼安慰他，自己的手機在床頭櫃響了，他忙接了。
    “美團外賣。您的訂單將於三分鍾後送達北江第一人民醫院，請——”
    電子語音提示，杜城馬上給掛了，還特意跟沈翊解釋了一句：“你最近不能吃東西，我去拿個外賣。”
    沈翊：……
    別的不說，杜城有時候是真的很能讓人噎一把。
    他自己這麼說完也覺得很不妥，又加了一句：“我不吃完不會進來的。”
    就這麼急吼吼地走了。
    沈翊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毛毛躁躁的樣子，回憶著自己昏迷時候的夢境。
    這個人絕對在哪裏見過……是誰呢？
    *
    上樓梯的時候，杜城接到了何溶月打來的電話。
    “城隊，屍檢報告出來了。的確是肇事人逃逸過程中車禍致死，但是有個結果我想必須得告訴你。”
    “什麼？”
    “昨天張局就已經把314街道隨機殺人案移過來了，我對比了肇事人血樣和Rt-4成分，發現高度吻合。”
    ！！
    杜城找出了李晗發過來的肇事人的身份信息，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武建，28歲……
    曾因街頭飆車被刑事拘留……
    無業。
    這人他絕對見過，但是是在哪呢？
    屋內的沈翊瞥了眼在窗外沉思的杜城，扯過了一張紙巾，用黑筆在上麵簡單勾勒了幾筆線條——甚至沒有一個完整的人臉，隻是飛馳而過的摩托車，在各個方向閃過。
    今天早上的……是正麵的。
    從空中俯視，他從人行橫道的石柱旁竄過來，好像繞了一個S形。
    再由正麵看的話……
    他抽了十來張的卷紙，感覺自己正在離答案越來越近。
    嘭！！
    杜城趕忙衝了進來，發現這個插在床頭的杆子塌了下去，沈翊正一臉無奈地看著飛起來的針頭。
    沒等杜城去喊護士，沈翊就對他招呼道：“我想起來早上那個人是誰了！你快把畫板給我。”
    杜城叫完了護士，忙跑過來把沈翊的針頭拔了，然後把放在床頭櫃另一側的畫具遞給他：“想著好了再送給你的。怎麼發現的？”
    沈翊笑了笑沒說話，任由杜城按著自己的左手，右手抓著炭筆勾勒出了一個車前窗的輪廓。
    “是他！”
    杜城終於想起來了。
    當時去丘吉鎮幸福小區的時候，他差點撞上橫衝出來的一個交警。當時隻是隔著頭盔瞥過一眼側臉，但是他那時還跟沈翊調侃來著，印象挺深刻的。
    護士噔噔噔地跑了進來，看到這一片狼藉，和驟然想起回憶的杜城大眼瞪小眼，突然好像開啟了一個新的世界。
    再看沈翊帶著烏青的眼底、蒼白的嘴角、手上的血痕……
    “嚶！”
    杜城：？
    沈翊：？
    他們絕對想象不到，看著斯文內斂的小護士裏麵裝著什麼樣的廢料。
    杜城看著東西整理完了，又轉過了頭問他：“你還沒說，怎麼發現我給你買了板子的？”
    “你從來都沒怎麼在我眼前掩飾過。”
    “所以你那天在車上誇我專業水平好也是哄我的？”
    沈翊無奈地一笑，這個人在這種時候又十分地開竅。
    護士徹底漲紅了臉，捂著臉又噔噔噔地跑出去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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