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一滴血  第二十六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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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時每天都要去雜役房給他醫腿,他倒不是嫌麻煩,他隻是覺得世事變幻禍福無常,感歎人的命運起伏。
    剛開始給他斷裂的小腿上固定夾板的時候,歐陽謙咬了塊布在嘴裏,額頭青筋暴起都沒有哼出一句出來,這股魄力孤時還是很欽佩的,是個成大事的人。
    “謙兒,今天感覺怎麼樣?”孤時拎著醫藥箱來到雜役房,歐陽謙正在扶著牆練習走路,見到孤時來了,笑嗬嗬的道,“好多了,您看我走了十幾步了。”
    “骨頭長得怎麼樣?”孤時扶著他回了房間,“練習一下可以,但還是不要過度勞累,不然反而適得其反。”
    “知道的。”歐陽謙掀開衣服,撩起褲腳,孤時看了看,骨頭是長得挺快的,用手指輕輕撫過,問道,“這樣還疼嗎?”
    “不疼,癢癢的。”
    “這樣呢?”孤時又加了些力度,歐陽謙感受一下,也說,“還好。”
    “行啊,小夥子就是小夥子,恢複能力很強。”孤時給他把褲腳放下去,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照著這情勢下去,不出一月你就能跟常人一般正常行走了。”
    歐陽謙微微笑著應了,卻沒多說什麼。
    孤時感慨著揉了揉他的鬢角,安慰道:“謙兒,等簡譽自己想開了,也就會原諒你的小小過失了,他是個死心眼的人,在他鑽牛角尖的時候,誰勸都不聽,但是等他自己反應過來,肯定會覺得對你很抱歉,在此之前,你先忍耐一下,不要太難過了。”
    “我沒有難過……”歐陽謙呆呆的道,“我不難過,一點也不……”
    孤時一早就看到桌上的那些糖果了,那些糖不是隨處都能買到的糖,而是別國進貢來的精品,一看就知道是哪位帶過來的。
    孤時拎出了那枚歐陽謙的玉佩,原封不動的還到他手上,歐陽謙道:“您這是幹什麼?”
    “這是你爹娘留給你的東西,以後別再抵押出去了,你放在我這兒我也不放心,生怕給你刮了蹭了的,賠都賠不起你,好好收著吧。”
    歐陽謙沉默了一下,道:“那您割走我二斤肉吧。”
    “小崽子,淨說些胡話。”孤時的心一下子湧進了一股酸潮,大力的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如果我也會功夫,能征戰沙場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早皇上一步抱走你,帶你去我家,不讓你叫什麼義父,就讓你叫我爹,好好兒的把你捧在手掌心裏長大。”
    歐陽謙低垂下眼眸去,孤時摟著他的腦袋靠在自己懷裏,安撫的輕拍著他的後背:“不好的事情總會過去的。”
    “我怕……我終究是熬不到出頭之日了……”
    “說什麼傻話呢。”孤時輕輕撥著他的頭發,露出他涼津津的臉頰。
    宮裏又新進了許多的秀女,忙壞了宮裏的人,尤其是雜役房,別處不願幹的髒活累活全都推給了他們,整日忙的死去活來,絲毫都馬虎不得。
    歐陽謙因為腿傷,近些日子都沒怎麼出門,隻知道外麵很吵,聽楚宴說宮裏又進了許多的小主,心裏隻感歎著這深宮中又要辜負許多良宵美景了。
    閑來無事的時候,他就練練字,作作畫,不然就拄著拐棍學走路,閑了一段時間,休養的倒還不錯。
    他們忙的焦頭爛額,歐陽謙卻整日整日的閑著,一點忙也不幫,饒是因為歐陽謙身體抱恙,但人累了的時候就是會意難平,於是一些平時就愛挑事的人就鬧起了罷工。
    “同樣都是人,我們累的大汗淋漓,人家窩在屋裏享清福,憑什麼?老子不幹了!”
    一個雜役怯懦遲疑的道:“他也不算享清福吧,前些日子他的腿給人打斷了,小腿腫的跟大腿似的,好像現在都沒好全呢……”
    結果就被人一拳頭掄到地上了:“有他娘的你什麼事?”
    那小雜役被捶的腦袋直發蒙,搖了搖頭,眼前都是暈眩的了,見他們氣勢洶洶,知道這些人平日裏就愛好勇鬥狠,不是自己能應付得了的,急忙手腳並用的爬起來跑到別處幫忙去了。
    “大塊頭。”
    大塊頭凜著眉道:“你們幾個鬧什麼鬧?現在這節骨眼上,別給老子搞內訌!要是事情做不好被上邊知道,天皇老子也保不住你們!”
    “這我們自然是知道的。”一個長相刁鑽之人垂了垂眼簾,眼珠子轉了轉,“可是萬事都要講理不是?我們有時候幹的累了,休息一會兒,楚宴總管都不肯,總覺得我們是在偷懶,可那個人整天不做活,總管卻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這恐怕不是為人總管該有的作風吧。”
    “就是啊!同樣都是人,為什麼不一般看待?我們整天累的跟什麼似的,汗流浹背,還吃的都是餿了的米飯鹹菜,他憑什麼這麼清閑?”
    “我們不服!”“不服!”
    大塊頭壓低了聲音吼道:“你們都他娘的小聲一點!都不想活了嗎?”
    被恐嚇著他們才漸漸的安靜下來。
    “你們也在雜役房待了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明白,我們雜役房做不好活,就是被宰的命,你們不幹活可以,等到外麵的小主有用得到你們做的東西,而你們拿不出來時,要砍你們的腦袋,沒人會救你們,你們自己掂量。”說罷抬腳走向歐陽謙所在的柴房。
    他們互相看了幾眼,覺得他說得是這麼個道理,嘴裏暗暗詛咒著,手上卻還是不能停下來。
    大塊頭走到歐陽謙的門前,大力的敲了敲,裏麵傳來歐陽謙疑惑的聲音:“請進。”平日裏也就宴叔來自己房裏,但他卻不會用這麼大力來敲門,這會是誰?
    大塊頭推門而入,見歐陽謙正拄著拐棍練習走路,就知道他的傷一定還沒好全,但礙於外麵太多人覺得不公,也隻能盡力讓歐陽謙也意思性的出去幫幫忙。
    “歐陽謙,你不就受了點皮外傷嗎?閑了這麼多天,還沒養好?咱們雜役房都忙的不像個人了,每天人來人往的,你都看得到吧?還好意思閑著?”
    歐陽謙垂下眼簾,沒有吭聲。
    “你是死人嗎?老子在問你話!”
    “我聽到了。”歐陽謙輕聲道,他左右衡量了一下,如果不做粗重的活計,大概也沒什麼問題,隻是痊愈的慢些罷了,歐陽謙也明白他們心裏不平衡,衝自己發幾句火忍著便是了。
    “聽到了還裝什麼死?還不快去?”
    楚宴忙活中看到了大塊頭在找歐陽謙的麻煩,連忙上去解圍,將歐陽謙拽離一邊:“大塊頭,歐陽謙腿傷的很嚴重,如果不休養好,會落下很重的病根,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何必總是揪著他不放?”
    “嚇唬誰呢?在雜役房待著的,誰沒受過傷啊?楚宴總管偏心也別太過了,被人知道了,還以為您是看在歐陽謙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才拚命巴結他,隻是想靠著他歐陽謙出了雜役房的門呢。”
    “你!”楚宴向來不會與人爭吵,當下惱怒的紅了臉,卻沒有說詞跟他講理。
    歐陽謙安撫的拍了拍楚宴的手,走上前去,打著一張笑臉說道:“哥,您別生氣了,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本來就打算去幫忙的了,大家都在忙活,我自己閑著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算你有點眼力見!”
    大塊頭剛想走,歐陽謙就拉住了他,麵上在笑,可笑意卻達不到眼底:“哥,先別急著走,小弟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大塊頭望了眼他扯著自己的手,臉色一變,瞬時間額頭上冷汗就出來了,他的手就暗暗使勁,自己的筋脈都已經被他大力之下錯開了。
    “小弟並非偷懶不去幫忙,隻是小弟怕自己重傷未愈,再累出個什麼病來,拖了太久不去承明殿值勤,皇上恐怕會扒了我的皮。楚宴總管偏心小弟這件事,也是可憐小弟總是被皇上責罰,說不定哪天挨不住就去了,說到底就是在可憐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罷了,總管心善,你們不必眼紅。再有,楚宴總管畢竟是雜役房的領頭羊,基本的尊重,還是要給他的。”
    大塊頭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如果你們可以理解,小弟感激不盡。”
    大塊頭疼的齜牙咧嘴,歐陽謙鬆開手,他的手腕已經變得淤青,淤腫浮出了半指高。大塊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深深的看了歐陽謙一眼,他畢竟還是手下留情了,不然這條胳膊恐怕今日都要廢了。
    “行了,你這些話安撫不到所有的人心,你們自己明白就好了,收拾收拾意思性的也得出去幫下忙,堵住悠悠之口,也讓總管好做人一些。”說罷低頭看了眼自己疼痛難當的手腕,暗暗罵了句,“一個毛孩子那麼大勁兒……”
    歐陽謙釋懷一笑,大塊頭是那群人共同推舉出來的老大,因為力氣大,塊頭大,又講義氣,說一不二,所以在雜役房是僅次於楚宴地位的存在,一般情況下,他說的話更能讓他們信服,他理解了就什麼事都好辦多了。
    大個頭走到他們跟前望著歐陽謙前來的身影說道:“看到了?楚宴總管待他跟待咱們都一樣,以後別咬牙切齒的了。”
    他們也就隻得緘口不言好好幹活兒了,隻是有些性子壞的故意將許多又苦又累活兒都推給了歐陽謙,歐陽謙知道他們壞心,可還是忍下來了。幾十斤重的木柴扛到歐陽謙肩上,歐陽謙嫌拄著拐棍不好走路,隻能先將拐棍放在一邊,忍著小腿上的疼痛做活兒。
    背完了那小山一樣高的木柴,他們又攛掇著讓他去推磨,本來四個人一起推的,歐陽謙一去,他們全都跑光了,隻剩下歐陽謙一個人,要推那上百斤重的磨來把各種豆子磨成粉。歐陽謙望著地上少說也有近一百袋的豆子,不知道得磨到什麼時候,這個活兒最是要腿上力氣的了,此時腿又傷著,當時就麵露難色,不知如何開口婉拒。
    “早就聽聞你力氣大了,所以這推磨的活兒就交給你了,推完這些磨,再把火爐裏燒好的水分去給各個宮裏,今天你就可以休息了。”說罷他們都洋洋灑灑的走了。
    歐陽謙輕歎一口氣,還是老老實實的去推磨了,繩子在他腰腹間勒出了一圈剌人的口子,血滲透了衣服沾到了繩子上。額間的汗就沒斷過,身上也是如同水洗,每磨一陣子,就得停下來歇歇,腿受不了。
    楚宴見他已經累的不行了,擔心的看著他直打顫的小腿,走上前去說道:“謙兒,你回去休息吧,這不行,好不容易長好的骨頭千萬不能再劈開了。”
    “宴叔,沒事,我磨完這些就去休息。”
    “那些熱水我吩咐別人去送就好了,你別管了。”
    歐陽謙此時也不逞強,隻點頭說好。
    楚宴看著地上還有很多袋,不免擔心:“謙兒,你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剩下的宴叔來磨好了。”
    “不用,您也累了一天了,您去歇歇吧,待會兒飯來了您幫我留一點,我快餓死了。”
    “誒,好。”
    有那麼多人咬牙說宴叔偏心,自己也不能老想著自己,得為宴叔想一下,他如果被人定義為了偏心的人,以後管人就不是那麼好管了,尤其是雜役房裏喜歡惹事的人不在少數,那種人根本不是宴叔這種斯文人能應付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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