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永遠屬於他。”
    躺在床上的楊時聞，腦海裏久久回蕩著這句話。吳瀟瀚的告白，惹得他心裏燃燒著一團烈火，熊熊大火燒遍原野，燒掉他的血肉和魂魄，唯剩下同樣永遠屬於對方的那顆心。在理智清醒與衝動迷亂的拉扯下，他在天快亮時，堪堪眯了一會兒。
    頂著嚴重黑眼圈下樓的楊時聞，著實嚇了顧衍媽媽一跳。
    “衍衍，沒休息好嗎？”她握著楊時聞的手，拇指撫摸著他的手背，一臉擔憂。
    “休息好了。”楊時聞側頭瞧了一眼身旁的吳瀟瀚，沒說實話。
    “是不是不舍得瀚瀚離開，媽媽同樣舍不得。”顧衍媽媽的另一隻手握上吳瀟瀚，一手一個。
    握手活動，也得到了顧衍爸爸的參與。他將兩隻手分別覆在顧衍媽媽手上，語重心長地對吳瀟瀚說：“缺什麼東西告訴幹爸，不想住了，隨時回來，這裏也是你的家。”
    “謝謝幹爸幹媽，我會常回來看您二位的。”自從昨天午飯，顧衍父母向人介紹吳瀟瀚是自己的幹兒子後，吳瀟瀚再也沒有叫過叔叔阿姨，直接稱呼幹爸幹媽了。
    “好了好了，想瀚瀚的話，我帶你們娘倆隨時去瀚瀚外婆家，離得又不遠。”顧衍爸爸安慰著麵上籠起一層愁雲的顧衍媽媽，和精神不濟的楊時聞。
    “瀚瀚，真的不能接你外婆過來一起住嗎？我和你幹爸也沒有長輩了，我們也想再多位親人的。”顧衍媽媽柔柔開口，滿懷期待。
    “幹媽，我跟外婆說過好幾次了，她不想麻煩大家。她喜歡靜，一個人習慣了。”吳瀟瀚溫和說道：“坐下吃飯吧，衍衍看起來精神不太好，讓他坐著緩一緩。”
    落座後的四個人，隻有楊時聞一言不發，他一勺一勺地舀著碗裏的粥，思潮澎湃，完全沒有注意到另外三人的滔滔不絕。
    “吃點東西，別光顧著喝。”吳瀟瀚提醒低著頭全神貫注喝粥的楊時聞，沒有得到回應，重複了一遍，還是沒有回應。
    “衍衍？”他提高音量，順便用筷子敲了敲楊時聞的碗沿。
    楊時聞抬頭看他：“什麼？”
    “我說，吃點東西，別光喝粥。吃完飯去睡會兒吧，別送我了。”吳瀟瀚見到神思不屬、沒精打采的楊時聞，心疼得緊，知道是自己昨晚的話對其衝擊太大。
    楊時聞的眉間抽了抽，不同意：“我不困，我想送你到外婆家再回來。”
    吳瀟瀚哭笑不得：“你送我到外婆家，我再送你回這裏，來來回回，不夠折騰的。乖，一會兒去補個覺。”
    “我真的……”楊時聞一不小心，將自己的碗碰撒了，小半碗粥貢獻給了他的襯衣。
    吳瀟瀚：“有沒有燙著？”
    顧衍媽媽：“衍衍！”
    顧衍爸爸：“沒事吧？”
    三個人紛紛站起來，手忙腳亂地過來幫楊時聞處理。吳瀟瀚離他最近，迅速解開了楊時聞的紐扣，退掉他髒了的襯衣，還連忙脫下自己的襯衣給他披上。
    “衍衍，你脖子上戴著的是什麼？”顧衍媽媽一眼瞅見楊時聞脖子上多了條項鏈，戒指的部分被藏在秋衣裏沒有顯露。
    楊時聞捋著項鏈，直至戒指露出真麵目：“項鏈。是瀚哥給我的。”
    “真的嗎？”顧衍媽媽靠近幾分，將戒指放在手裏端詳，驚喜地問：“什麼時候的事？”
    楊時聞想了想，回她：“一個多月前。”
    “那麼大的事，怎麼不告訴媽媽和爸爸呢？”顧衍媽媽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什麼？”楊時聞沒聽懂，不明白為什麼要將這事告訴他們。
    吳瀟瀚出口解釋：“幹媽，衍衍借了我錢，除了這枚戒指我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拿它來抵債的。普普通通的一枚戒指，沒有什麼特別含義。”
    顧衍媽媽顯然不相信，望向楊時聞，楊時聞真摯地點點頭。目光如炬的她，眼裏的光倏地熄滅了，語氣中難掩失落：“是這樣啊。”
    待依依難舍地送走吳瀟瀚後，顧衍媽媽迫不及待地拉著楊時聞來到客廳的沙發上，忐忑地問道：“衍衍，媽媽問點事情，你跟媽媽一定得說實話。”
    “好的。”
    “你脖子上的戒指，沒有什麼別的含義嗎？”滿滿的期待從顧衍媽媽睜得大大的眼睛裏溢出。
    楊時聞搖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嗎？”她仍不死心。
    楊時聞這次沒回答，反問她：“這個戒指有什麼問題嗎？”
    顧衍媽媽：“能給媽媽再仔細瞧瞧那個戒指嗎？”
    楊時聞依言鬆開衣領，掏出戒指，前傾身體，方便顧衍媽媽查看。
    她這次瞧得非常細致，將戒指裏裏外外檢查了好幾遍，才篤定道：“這個戒指是菲昌瑰家的，大概二十年前商曼易代言過的情侶係列的一款女戒。媽媽曾經迷他迷得不得了，他代言過的東西，我都清楚。”
    “它很貴嗎？”
    “不是貴的問題，這個情侶係列是全球限量發售的，每一款隻有99對戒指，你看內裏有編號呢！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它可絕對不普通！”顧衍媽媽將戒指內側的編號展示給楊時聞。
    楊時聞驚訝不已，小小的一枚戒指霍然變得千斤重。
    顧衍媽媽又問了一遍：“戒指真的沒有別的含義嗎？”
    “它可能有什麼含義？”楊時聞問道。
    “我的傻兒子，這是戒指，戒指啊！你說有什麼含義？瀚瀚他是不是對你……”顧衍媽媽將兩隻手握拳相抵，大拇指碰碰大拇指。
    “……”楊時聞意會，肩膀放鬆下來，淡淡說道：“他心裏有人了，對我……對現在的我沒有其他想法。”
    “你上次還說他喜歡的是女生呢，這次又說他對你沒有其他想法，你的話靠不靠譜？”顧衍媽媽滿臉的不信任。
    “上次是誤會，已經說開了。至於這次，我肯定他對我沒有一丁點其他想法。這枚戒指那麼貴重，我會好好替他保管，日後再還給他。”
    對楊時聞沒有一丁點其他想法的吳瀟瀚發了一條新消息，催他去補覺。楊時聞沒再管沙發上十分沮喪的顧衍媽媽，一邊回複“知道了，這就去睡”，一邊上三樓回自己房間睡覺了。
    正式開啟寒假生活的楊時聞，沒有吳瀟瀚的陪伴非常不適應，腦袋裏總是閃回吳瀟瀚那晚說過的話。
    楊時聞時而想要坦白自己也傾心吳瀟瀚多年，時而想要表達自己也高興和他高中一個班，時而想要對拒絕巧克力和情書一事對他說抱歉，時而想要辯解自己觀看了他的每一場籃球賽從無落下，時而想要感謝他做的每一件大情小事、花費的每一份心思手段，時而想要解釋與他關係生疏的真相，時而想要勸他不要再有輕生的念頭，時而……
    時而想要繼續活著，陪著吳瀟瀚，永遠不會離開丟他一人。最後一個想法，縈繞在楊時聞的心田，久繞不散。
    除了吳瀟瀚的心跡和眷戀，古誌超口中說出的同學們對自己的肯定和懷念，也令楊時聞思緒萬千。他不由得好奇自己的媽媽對他的感情是不是也與他想象中的不一樣，開始對她牽腸掛肚。
    年二十九的下午，楊時聞跟顧衍父母報備自己去附近書店買書，實則沒有忍住打算去幸福麵館。
    今年比較特別，沒有大年三十，除夕是年二十九。街上張燈結彩，好不熱鬧，來來往往全是拎著紅紅火火年貨、臉上洋溢著笑臉的各色人等。楊時聞站在街邊打車，感受周邊十足的年味，不禁回憶起與媽媽一起過年時的場景。
    除夕這天，麵館照常營業，隻是楊時聞的媽媽會提前關店，大概晚上六七點鍾的樣子，因為他們要趕在春晚前回到家包上餃子。一年365天，她幾乎360天住在店裏，隻有楊時聞的生日和除夕，一定會在家裏陪楊時聞。
    雖然她會同時準備葷素兩種餃子，但楊時聞最喜歡吃的還是她包的韭菜雞蛋餃子，尤其是裏麵入了味的粉條，簡直不要太好吃。個頭小小的餃子，皮薄餡大，蘸著醋一口悶下去，配合著媽媽因為春晚小品而發出的咯咯笑聲，是楊時聞心間最靜謐溫馨的時光。
    她現在是不是仍在麵館裏？她要回家過年還是留在麵館過年呢？她已經備好餃子餡了嗎？隻有一個人，她還會準備兩種餃子餡嗎？我穿的這身衣服得體嗎？頭發亂不亂？我見到她時應該說什麼呢？她會認出我嗎？會嗎？
    站在街邊的楊時聞低頭掃視自己的全身上下，又捋了捋頭發，正了正脖子上的圍巾。他吹著刺骨的冷風，內心卻是氣血翻湧，渾身熱騰騰的。不時地查看手機中的打車軟件，等待司機接單。
    我是不是應該買點年貨帶給她？不行，一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送給她年貨，太詭異了。要不買點桃？她最愛吃桃子，幾顆桃子送給她應該不奇怪了吧。再買點瓜子？她看春晚時不是經常磕瓜子嗎？要不買吳瀟瀚之前帶給我的那種核桃味瓜子，給她嚐嚐？
    楊時聞又瞧了一眼手機，忽然眼前一黑，雙腿一軟，直直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