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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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古誌超跟你聊起了楊時聞。”曲著一條腿,隨意坐在床上的吳瀟瀚挑起話頭。
“什麼?”楊時聞愣住了,沒想到吳瀟瀚會在這個時候猛然提及自己。
“我幾乎從不提起他,你想聽聽嗎?”吳瀟瀚直勾勾地盯著楊時聞,不放過眼前人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想。”這時候的楊時聞怎麼也料不到,會有什麼樣的真相等待著自己。
吳瀟瀚充滿磁性的聲音娓娓道來:“我第一次遇見他,是初二,那個時候我媽媽剛剛去世沒幾天。我的心情非常糟糕,整個人狀態很差。有一回走在路上,被一個女生攔下表白,我沒有忍住情緒,十分嚴厲地拒絕了。瞧著那個女生哭著離開,我心裏過意不去,生氣自己不該將壞情緒影響到別人。正懊惱著,我在前方看見一個人。”
“他瘦瘦的,個頭不算高,身著校服,戴著一副有線耳機,估計在聽歌。雨幕中,他專注地畫著黑板報。雨越下越大,漸漸演變成暴雨,有把人浸透的威力。雨聲喧嘩,唯他最靜。所有的嘈雜紛亂,統統與他無關,連整個世界仿佛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我看著他作畫的背影,情緒竟然神奇般地被安撫住,我從來沒有像那一刻感受到內心的平靜。”
“從那天起,我不再走路上下學,開始騎車,為了每天去車棚那邊的黑板報看一看,期待著能不能和他碰麵。他每個月都會更新黑板報的內容,畫得栩栩如生,字也寫得工整秀麗。就是更新的日子不固定,時辰也不固定,有點難蹲。”
“之後,我打聽到了他的名字,知道像他這麼優秀又好看的人,肯定是注意不到我的。我隻能默默地關注他的消息,刻意地經過他的教室,將他畫的每一幅黑板報、有他名字的成績喜報偷偷拍下來。誰知道,這一拍,竟然拍了好幾年。”
聽到這裏的楊時聞立刻站了起來,他的瞳孔地震,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胸口不斷起伏。
吳瀟瀚一反常態,沒有詢問楊時聞是不是不舒服,而是仍舊定定地望著他,似是要望進他的靈魂深處。放任楊時聞不管,仍舊自顧自地講述:
“初三暑假,我拜托我爸爸打聽年級第一,也就是楊時聞,高中會分在哪個班,我求他將我安排在那個班級。這是我長那麼大以來,第一次求他,所以他很快辦下來了。他挺高興的,我更高興,我終於可以和楊時聞在同一個班了。”
在吳瀟瀚剛說到拜托那個冷漠自私的爸爸的時候,楊時聞承受不住,他撫著自己的胸口艱難呼吸。不願讓吳瀟瀚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他踉蹌著走到陽台,打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進入屋內,緩解自己內心的憋悶與難受。
吳瀟瀚調換到靠近窗邊的位置,提高音量,以便楊時聞聽得清:“高一入學沒多久,我自己製作了一份巧克力,還藏了我寫給他的情書,特地用他喜歡的可樂做餡兒,以為他至少不會討厭。沒想到,他連禮物盒的包裝也沒有拆,原封不動地退給我。我的心意,他說不放在心上,我難過了許久,可是我沒有放棄。”
“我想方設法地與他接觸,什麼會的、不會的題,全部拿去找他請教。你知道嗎?我最喜歡問他語文和英語這兩科,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做對時的表情,實在是太可愛了!”
“學校的每次大型籃球比賽,他會到場觀戰,所以我每天勤奮訓練,為了在比賽時讓他多留意一下。一想到他有可能將視線放在我身上,我就特別緊張和激動,有時候我分心看他反應時還會失誤。要是他平時也能看看籃球比賽該多好,我肯定表現得更好一些。”
“不止如此,我常常借他的筆記本欣賞他的字和上麵的小畫,刻意製造各種機會與他偶遇,搜羅各種有意思的話題和他在手機上交流,主動幫課代表們發作業為了聽他一句”謝謝”,給校長信箱寫信建議增設水箱方便他喝白開水,還偷過他團員證上的照片……”
“靠著這些心思和手段,我終於和他熟絡了一點。雖然隻有一點點,我已經非常滿足。可惜,在高一下學期,他說不想跟我走太近,我和他的關係重新變得生疏。是不是我不夠好?是不是我太煩人了?我好害怕他更加討厭我,隻好與他保持距離,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仍然偷偷留心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去年九月份,他出了意外……”吳瀟瀚的話兀然止住,他壓下心頭翻湧上來的波瀾,強行穩住自己的語調:“媽媽不在了,他也不在了,這個世間有什麼意思呢?”
胸脹欲裂的楊時聞,心裏陡然一沉,站在窗邊扭身回望吳瀟瀚。誰料,吳瀟瀚一見他的注目,立刻起身朝他這邊過來了。
吳瀟瀚的眼中流轉著幽光,他目不斜視,坦然說道:“我以前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想不開結束自己的生命,怎麼能這麼傻。後來我理解了,他們不是想死,隻是不想活了。活著沒意思,活著好辛苦,活著好累。”
“真的,好累,真的好累好累。”
吳瀟瀚來到楊時聞麵前,攬他入懷,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聲如溫玉地訴說:“在我腦子犯渾的時候,忽然下雨了,窗外的雨勢逐漸變大,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下雨了,他才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你說,是不是他回來了?他是來再拯救我一次嗎?”
楊時聞再也承受不住,渾身顫抖得厲害,淚水不斷湧出,埋在吳瀟瀚懷裏失聲流淚,悲痛欲絕。將心底所有的悲傷、痛苦、害怕、不安,全部宣泄出來,一如在夕陽下初遇吳瀟瀚的那一次痛哭。
愛意如夕陽越久越濃,心動如暴雨愈演愈烈。
於落日中沉溺的愛意在心底洶湧地泛濫,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在暴雨中洗禮的靈魂收起無盡的想念,默不作聲地藏匿所有的喜歡。“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彼此照亮的兩個人,每一個都情意深重,每一個都渾然不知。好在,一個艱難獨行的掌燈人,終於被另一個看見了。
吳瀟瀚輕輕拍著楊時聞的後背,仰頭看天上的彎月,唏噓道:“可是外婆說,他沒有回來,他變成天天的星星了。我覺得不是,他沒有變成星星,他是月亮。永遠靜謐高潔,永遠懸於天空,永遠陪著我,永遠不會離開丟我一人。”
緊密相擁的兩個人,一個雙眼紅腫,一個淚流滿麵。誰也沒有說話,久久地抱著,似乎這樣可以溫暖對方,溫暖自己。
哭得暢快的楊時聞,後麵實在是沒有力氣,幾乎將身體的全部重量交托給吳瀟瀚。他從頭到尾認真聆聽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從一開始的震驚不相信,到後麵的痛苦與懊悔,內心備受煎熬,在情緒的漩渦裏深陷,難以自拔。
反觀吳瀟瀚,雖然講述的時候心緒難平,但在把心裏話傾訴給心裏人之後,他舒坦得不得了。隻是楊時聞一直在懷裏哭,他越來越心疼。已經哭了許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的目的又不是讓楊時聞難過的。
吳瀟瀚在楊時聞耳邊,反複輕柔地安慰,像哄小孩似的:“乖,不哭了……”他在等待楊時聞的反饋,是坦白身份後接受他或者拒絕他,還是繼續隱瞞下去。
事實證明,楊時聞的反饋與吳瀟瀚預料的一模一樣。
心情終於平複下來的楊時聞,心髒被吳瀟瀚攪得稀巴爛,腦袋也是一塌糊塗。在吳瀟瀚徐徐道來期間,有好幾次,他想對吳瀟瀚承認他就是楊時聞,他沒有死,他回來了,他……還是得離開。這是別人的身體,這是偷來的時光,終究要還給顧衍。
楊時聞良久方從齒縫裏逼出一句話:“屋裏太悶,我來窗邊透透氣。”
僅僅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吳瀟瀚便明白楊時聞選擇繼續隱瞞了。他沒有灰心和氣餒,猜到會取得這樣的結果。盡早坦露,一是讓楊時聞知曉自己的心意,二是避免曾經的遺憾重演。所以他選擇這個時間,在自己離開顧衍家的前一晚,留下充足的時間和空間讓楊時聞的小腦瓜思考清楚。
吳瀟瀚寵溺地對楊時聞說:“有好受一點嗎?”
“好多了。”哭過的楊時聞,鼻音有些重,聲音發悶。
“怎麼哭得那麼可憐,在想什麼?”吳瀟瀚旁敲側擊,渴望得到楊時聞的真實想法。
“覺得你很不容易。”
吳瀟瀚輕哼一下:“心疼我了?”
“嗯。”
吳瀟瀚頓了一會兒,然後鼓足勇氣問:“你覺得,楊時聞的心裏,有沒有一點點我的位置?”
“有,當然有!”楊時聞肯定。
“那就好,足夠了。”吳瀟瀚的臉上露出了真正的笑意,他偷偷在胸前的腦袋上親了一口,沒有讓當事人察覺。
“你……以後會忘了他嗎?”楊時聞抓在吳瀟瀚衣服的手驟然收緊,害怕他說會,又心疼他說不會。
忘,是一個殘酷又無奈的字。從心中流亡,在心裏死亡,向心外逃亡。流亡者、死亡者和逃亡者是幸運的,可悲可憐的是剩下的那顆心。
餘下的那個,永遠是最痛苦的。
問吳瀟瀚會忘了自己嗎?明明是個兩難的答案,為什麼要問。楊時聞正後悔時,聽到吳瀟瀚溫柔卻堅定的聲音:
“我的心永遠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