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怎麼又黑了？難道是……
    “楊時聞！”顧衍急切的聲音傳入。
    楊時聞：我正想找你商量……
    顧衍：“快！你快去救人！”
    楊時聞：我要去救……
    楊時聞想說的話又被顧衍打斷：“快去救瑤瑤！我隻離開了幾天，他怎麼能作成這樣！你快點！快點去救他啊！”
    楊時聞：你別著急，先告訴我他在哪裏，還有，究竟發生了什麼？
    “地址是：金奢莊園A6-101。他在二樓臥室，最裏麵右手邊！他在浴缸裏！他割腕了！你快去！”
    原本打算找顧衍商量能否讓自己留在世上、至少多留一些時日的楊時聞，意識到眼下事態的緊急，生生咽下自己想說的話，對顧衍說：快點讓我醒過來。
    “好！”
    睜眼醒來的楊時聞，被幾位路人團團圍住。有一個大哥跪在地上正打算對他做人工呼吸，他一邊對好心的大哥擺擺手，一邊慌忙找手機。沒去管界麵上仍在等待接單的打車軟件，直接撥打了急救電話。
    簡明扼要地說明情況，並報了沈熙瑤住址的楊時聞。沒有著急掛斷電話，心中快速掐算自己到沈熙瑤家的大概時間。現在趕過去，肯定不及救護車快。他問清楚沈熙瑤會被送往的醫院，留下自己的姓名和聯係方式方便與醫院溝通。
    掛了電話後，楊時聞立即給顧衍媽媽發了條消息，隻說沈熙瑤身體不適，自己要陪同去醫院，讓她和爸爸別擔心。
    一氣嗬成完成這些事的楊時聞，終於聽到周邊七嘴八舌的聲音。
    那位好心的大哥不知喚了他多少遍：“老弟，你沒事吧？”
    楊時聞感激地回他：“謝謝您，我沒什麼事。”
    大哥熱心地講道：“我剛才聽到你講電話，是你的親人出事了嗎？你報的那個小區，我家正好在附近。你要是著急趕過去，需要我捎你一程嗎？”
    “大哥，市立二院您方便過去嗎？”
    “方便的，離我家不太遠。”大哥回道。
    “麻煩您載我一程去市立二院吧。”楊時聞被大哥從地上拉起來，對其他路人道了謝後，坐上大哥的麵包車趕去醫院。
    一個多小時後，匆匆趕到醫院的顧衍父母，在手術室門口看見了仰頭坐在醫院座椅上，無神地望著天花板的楊時聞。
    “衍衍？”顧衍媽媽輕聲呼喚，將麵色蒼白的兒子攬入懷中。
    楊時聞還在回想到達醫院後見到的那個場景，他和救護車幾乎同時抵達醫院，親眼瞧見渾身濕透、血淋淋的沈熙瑤，是如何從救護車上被推下來送入急救的全過程。一個能哭會笑活生生的人，怎麼會變得這般狼狽不堪毫無生機？
    生命有時，真的很脆弱。
    隨行醫生告訴楊時聞，沈熙瑤的手臂上有眾多自殘的疤痕，昏迷中的囈語全是“衍衍”。
    楊時聞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衍衍，我的乖兒子，嚇壞了吧？小沈究竟怎麼了？他上午還托人送來了好多年貨呢，怎麼現在進醫院了？”顧衍媽媽麵色凝重，眉頭緊鎖。
    “衍衍？”顧衍媽媽放低聲音，重複叫著自己兒子的小名。
    有那麼一瞬間，楊時聞對“衍衍”這兩個字，深惡痛絕，又羨慕不已。心底悄然生出的那縷妄念，現在被他自己斬斷於無形。一切回到原有的軌道，才是最好的結局。
    許久後，楊時聞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沒事。醫生說搶救的及時，他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你爸爸已通知了小沈的秘書和朋友，他們都不在本省，也不知道何時能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是去找小沈了嗎？你們吵架了？”顧衍媽媽惴惴不安地問道。
    楊時聞不再多言，一直保持沉默。他先是不聲不響地坐在手術室門口，沈熙瑤手術結束推進病房後，他繼續不言不語。顧衍父母嚐試與他對話，讓他吃點東西，他毫無反應，像個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的木頭人般呆呆地佇立在窗前，遠眺著窗外。
    “衍衍，你的手機響了許久，要不要接聽一下？”在病房裏陪護沈熙瑤的顧衍媽媽忍不住提醒道。
    楊時聞收起煩亂的思緒，接通電話。
    “親愛的金主，新年快樂呀！本來想零點前給你打電話的，怕到時有太多人找你，你沒空理我呢！”吳瀟瀚歡快的聲音透過小小的手機，傳進楊時聞的心裏。
    “新年快樂。”楊時聞終於說出了幾個小時以來的第一句話。
    吳瀟瀚停住了，試探道：“心情不好嗎？聲音怎麼那麼疲憊？你那邊為什麼那麼靜？沒有看春晚嗎？”
    “沒有。”惜字如金的楊時聞吐出兩個字。
    吳瀟瀚不明白他回的是哪個問題：“怎麼了？可以跟我說說嗎？”
    等了幾分鍾，才等到楊時聞接下來的話：“你那天和沈大哥私下密談，聊的什麼？”
    吳瀟瀚的聲音冷下來：“他是不是來煩你了？”
    “如果不是顧衍……不是我去救他，他現在可能已經死了。”楊時聞嚴肅道。
    靜默的人從楊時聞，換成了吳瀟瀚。
    冗長的沉寂後，吳瀟瀚出聲：“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不能告訴我你們聊了什麼嗎？”楊時聞問。
    “不能。”
    須臾間，窗外有雪花從空中飄落下來，楊時聞的指尖點在窗戶上，淡淡地說：“下雪了，好美。”
    聽到這句話的吳瀟瀚似有所感，驟然提高自己的音量，幾乎是用吼的：“我不準！”
    “什麼？”楊時聞愕然。
    “不論你在想什麼，做了什麼決定，我統統不準！你答應過我，絕對不能食言！”吳瀟瀚十分激動，喊得楊時聞一懵。
    楊時聞：“答應過什麼？”
    吳瀟瀚：“你答應過你會留久一點！你答應過不要離開！”
    隱隱約約有那麼一丁點印象的楊時聞疑惑道：“我是什麼時候答應過你這些的？你指的是什麼？把話說清楚。”
    半晌，情緒平複下來的吳瀟瀚緩緩開口：“抱歉，沈總的事情讓我聯想到楊時聞的離世。我沒有特指什麼，隻是希望你做任何決定前，留出一點點的時間考慮一下我。你如果不記得答應過我的話，那現在記住。”
    楊時聞反複摩擦玻璃的手指，已經變得通紅。楊時聞險些以為吳瀟瀚知曉了自己的身份，甚至猜到了自己決定不再奢望留在世上的事。
    幸好他不知道，不然讓他再次經曆一遍自己的離開，他會如何？楊時聞皺起眉頭，轉身回望躺著病床上安安靜靜的沈熙瑤，恍惚間竟然代入了吳瀟瀚的臉。
    “生命如此珍貴，為什麼不珍惜？”楊時聞的目光鎖定在沈熙瑤，似是在問沈熙瑤，又像是在問吳瀟瀚。
    “因為有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貴的東西。”吳瀟瀚喟歎道。
    “什麼？”
    “別人的生命。”
    楊時聞搖搖頭，怒意上湧：“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你為了楊時聞，沈熙瑤為了顧衍，顧衍為了沈熙瑤，還有我爸爸……”他頓了頓，呼出一口氣：“你們為什麼，為什麼要為了別人舍去自己的生命！這麼做值得嗎？隨隨便便舍掉自己，有考慮過家人的感受嗎？那些留下來的人，你們有曾考慮過嗎？讓我考慮一下你，你們考慮過我嗎？我會願意你們這麼做嗎？我願意嗎！”
    “衍衍！你沒事吧？”顧衍媽媽站起身，朝楊時聞這邊走來。
    楊時聞伸出手臂，對她做出禁止的手勢，嘴上說道：“抱歉，我需要冷靜一下。”語罷，他掛斷電話，徑直走出病房，沿著走廊悶頭向前走，隨便坐在了一個病房門口的座椅上。關掉手機，闔上眼皮，倚靠在牆壁上，仿佛跟整個世界隔離。
    待他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披著顧衍媽媽的大衣靠在一個人的肩膀上，他被這個散發著薰衣草香氣的人緊緊摟住。楊時聞抬起頭，望進一雙深邃眼瞳。
    “醒了？”久未開口的吳瀟瀚聲音啞啞的，帶著些許的性感和慵懶。
    “你怎麼……怎麼在這裏？”楊時聞想要在椅子上坐直，吳瀟瀚沒讓，依舊牢牢抱著。
    “我打不通你的電話，聯係了幹媽。了解完情況，便先在這一層樓找，沒想到有個傻瓜竟然坐著睡著了。”吳瀟瀚輕笑一聲，抬手敲了楊時聞一個腦瓜兒：“說了不準亂跑，去哪裏要跟我講，手機保持暢通，不能讓我找不到的。你這個小壞蛋，怎麼說話不算話的？”
    楊時聞痛得“嘶”了一聲，為自己辯解：“我沒有亂跑，我隻是想要冷靜一下，沒想到靜得睡著了。”
    “沈總的事，是不是嚇到你了？”吳瀟瀚凝望著楊時聞，右手溫柔地撫摸他的後腦勺。
    “嗯。”楊時聞低下頭，避開吳瀟瀚的視線。
    吳瀟瀚的右手移到楊時聞的後頸，微微用力，將他扣在自己胸膛，下巴抵在他的腦袋上，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在。”
    楊時聞倏地有點鼻酸：“對不起，我不應該朝你發脾氣的。”
    “你對我做什麼都行。是我不好，惹你不開心，該道歉的人是我。對不起！”
    楊時聞窩在吳瀟瀚的懷裏左右擺頭：“你很好，非常好，特別好。”
    吳瀟瀚笑了笑：“既然給與我那麼高的評價，以後發脾氣可以，不要關機，好不好？找不到你，我會擔心。”
    “知道了。”
    “乖~”吳瀟瀚又摸了摸楊時聞的腦袋，他的發質偏軟，手感舒服，像是毛茸茸的小動物：“我們回去吧，別在這裏待著了。”
    “好。”
    在回沈熙瑤病房的路上，楊時聞開機後在手機備忘錄裏記下：“發脾氣可以，不要關機”。緊接著另起一行，補充：“留久一點”，而後半句的“不要離開”遲遲沒有打上去。
    熄屏後，他快步跟上吳瀟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