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吳瀟瀚抱著的楊時聞，將兩個人的話題重新引向正軌：“爸爸媽媽，他們去哪兒了？”
    “阿姨說去找你的主治醫生詳談，也不知道他們談的怎麼樣了。”
    放在吳瀟瀚後背和腰上的兩隻手，倏地用力攥緊了衣服。吳瀟瀚察覺到楊時聞的細微變化，柔聲詢問：“怎麼了？”
    “啊？”楊時聞微微抬頭，沒敢正視吳瀟瀚，隻盯著對方冒出小黑茬的下巴。
    吳瀟瀚圈著楊時聞的手臂略微鬆開一點，俯視著紅透了的這個人，耐心地講道：“想說什麼，都可以告訴我。”
    楊時聞重新低下頭，輕聲歎氣：“我不想再留在醫院了。”
    他在擔心醫生和顧衍父母讓他留院繼續觀察，還有一堆麻煩的檢查。吳瀟瀚一下子聯想到楊時聞之前對醫院的種種抗拒，撫摸著懷中人沒幾兩肉的側腰，像哄孩子般似的順著他說道：“不想留就不留，我幫你說服叔叔阿姨。”
    “真的？”楊時聞眼睛晶晶亮，直直望向吳瀟瀚的眼睛，語氣輕快，滿載著期待。
    吳瀟瀚寵溺地點點頭，翹起唇角：“真的，包在我身上，要不要拉鉤？”
    拉鉤？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用了，我信你。”楊時聞伸手指向病房門的方向：“出去走走嗎？”
    “好啊！”
    住院的這些天，吳瀟瀚整日奔波、噓寒問暖，還幫忙記筆記、講解知識點，楊時聞一直想好好道謝，他沒有忘記自己之前還欠著吳瀟瀚一頓飯呢。
    晚上19點整，沈熙瑤的晚餐會送達病房。哦，對了，需要提一嘴。最開始的時候，楊時聞在每個飯點都會收到周大哥和沈熙瑤的病號飯，一個賽一個的豐盛，實在太浪費。他本來全部推掉了，沒想到沈熙瑤堅持送餐，顧衍媽媽很是喜歡他提供的菜品，尤其是那花樣繁多、清爽不膩口的湯品。吃了幾頓的顧衍媽媽，氣色變好了許多，楊時聞便沒再拒絕。
    清楚吳瀟瀚不喜歡沈熙瑤，楊時聞絕對不會用沈熙瑤送來的餐食招待對方，想著去醫院周邊挑個好吃的地方。他給顧衍媽媽留了條消息，接著將精力專注在美食軟件上。吳瀟瀚瞟了眼他的手機屏幕，一把收走：“別找了，走走看。”
    “好。”
    吳瀟瀚一路攬著楊時聞，沒有走醫院正門，而是穿過兩排住院部大樓，直奔醫院的小西門。
    他對醫院，好像很熟悉的樣子。沒等楊時聞問出口，吳瀟瀚自己先答了：“我媽媽……那時候，也是在這家醫院。我吃過幾家味道不錯、環境也幹淨的，隻是不曉得現在它們還在不在。”
    出了小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整條美食街：咚咚烤鴨、左氏漢堡、胖胖甜品屋、飛哥水果店、雷雷大麵皮……可能是到飯點了，家家生意火爆。他們沿著街邊，邊走邊四顧，走到一家紅色招牌的蒼蠅小館門口時，楊時聞突然停了下來。
    吳瀟瀚望了望招牌上的字，眸光深深，問道：“想吃麵？”
    一樣的紅底白字，像極了楊時聞家的麵館。他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心中默念招牌上的“一哥麵館”。隨即搖了搖腦袋，垂著頭朝前走。吳瀟瀚沒有急著深究楊時聞的心結，按照心理專家的建議，心中盤算著如何潛移默化地引導對方釋懷。
    “有想吃的嗎？”
    楊時聞再次搖頭。
    “那我推薦一家，運氣好的話，會有草莓呦！”
    “草莓？”楊時聞瞬間來了精神。
    “對，走吧！”
    楊時聞跟著吳瀟瀚來到了一家店麵灰頭土臉、招牌很不起眼的快餐店——“實惠快餐”，“惠”字下麵的心掉了，隻隱隱約約留了印記，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其貌不揚的小店，推門一瞧竟然別有洞天。滿滿當當的客人，有井然有序地排隊的，有一籌不展獨自安靜進食的，還有三三兩兩開懷聊天的。
    吳瀟瀚牽著楊時聞的手腕，來到了排隊點餐隊伍的最後。他拿了兩個餐盤，遞給楊時聞一個，趴在其耳邊講述經驗：“每個菜一小碟一小碟的，你喜歡吃什麼拿什麼。最前麵的小炒，價格雖然高些，但分量大，味道也更好一點。”
    他眼疾手快，伸長胳膊拿了一碟有草莓的水果拚盤，放在自己的餐盤上，繼續與楊時聞耳語：“後麵也有水果，但不如前麵的新鮮、種類多。”
    楊時聞掃視一圈，就吳瀟瀚的那一碟裏麵有草莓，雖然隻有兩顆。回頭瞅了眼身後那人餐盤中央僅有的草莓，默默地轉身。
    “想吃的話，不是不可以……”
    楊時聞一聽，立即扭頭，眼睛散發光芒，等著他的下文。
    吳瀟瀚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叫哥哥。”
    楊時聞沒忍住瞪了一眼，然後老老實實排隊挑飯菜。猝不及防間，一隻大手伸來，穩穩當當地將那碟水果放在楊時聞的餐盤上：“本是為你拿的，居然學會翻白眼了！”
    “我其實……”楊時聞欲解釋，被吳瀟瀚生生打斷話頭。
    隻見他收斂表情，認認真真道：“不爽的時候，就應該翻白眼。直麵你的真實情緒，做的很棒！”
    心裏似奔過一陣暖流，楊時聞低低地嗯一聲。取了一顆草莓後，悄沒聲地把那碟水果還給了吳瀟瀚，誰料那隻大手馬上送來了第二顆草莓。
    盯著那顆來來回回多次的草莓，楊時聞細如蚊蠅地說：“謝謝……哥哥。”
    “你說什麼？”吳瀟瀚手一抖，激動地差點打翻餐盤：“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瞬間切換成正常語調的楊時聞，迅速取走一葷一素，趁著無人結賬，腳下生風般越過前麵的人去結賬了。
    吳瀟瀚望著耳朵尖冒著粉色的身影，嘴唇快咧到耳朵根了。
    吃完晚飯，楊時聞和吳瀟瀚沒多逗留，盡快趕回了醫院，主要是因為顧衍爸爸媽媽和主治醫生在等他。推開病房門，三位大人齊刷刷地看過來，弄得楊時聞有些緊張。
    “叔叔，阿姨，王醫生！”吳瀟瀚帶上門後，逐一打招呼，跟他們寒暄了一會兒，五個人很快進入正題。王醫生簡單介紹了楊時聞今日昏厥一事，又對近幾天的檢查結果做了整理和總結。雖然羅裏吧嗦一大堆，但中心思想隻有一個：原因不明，建議留院。
    楊時聞誠懇地說道：“我沒事，真的沒事，不用留院。”
    顧衍媽媽：“衍衍，媽媽下午聽王醫生說起這事，嚇得魂快沒了。怎麼不告訴媽媽呢？媽媽擔心得不得了！”
    “媽媽，我……”
    “衍衍，我的乖兒子嘞！”顧衍爸爸的一聲高喝，弄得楊時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為什麼不告訴爸爸媽媽呀！不舒服一定要跟我們講！暈了兩回，到底怎麼回事！”
    “老公，要不我們帶衍衍去省城、去首都、去國外瞧瞧，總得找出原因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
    顧衍父母愁眉苦臉地對聊，時不時拉上王醫生問東問西，楊時聞插不進嘴，也無法插嘴。他不能告訴任何人，昏迷的兩次，全是因為顧衍的出現。
    留意到楊時聞的垂頭喪氣，吳瀟瀚出手了。顧衍媽媽最好說話，他便拿她開刀：“阿姨，我看衍衍住院這幾天裏，瘦了好多，精神也不太好，耗在醫院裏不是辦法。他喜歡看書學習，一直留院是不會開心的。”
    楊時聞點頭如搗蒜，不能再同意了。
    吳瀟瀚眉眼彎彎，補充道：“我知道叔叔阿姨非常擔心衍衍的身體，要不檢查和上學同步進行如何？衍衍可以開開心心地返校上課，我會每時每刻貼身照顧他的。需要到醫院就診、做檢查的話，再帶他回來。兩相不誤，您看行嗎？”
    “行！”楊時聞狠狠地點頭，滿帶希冀地看著顧衍媽媽。
    被兩位小帥哥目光炯炯盯著的顧衍媽媽，心快軟化了：“衍衍很想回去上課嗎？”
    “非常想。”楊時聞的語氣相當堅定。
    “老公，要不讓衍衍不住院了吧，唉，你看看他瘦成什麼樣了！”顧衍媽媽注視著自己的寶貝兒子，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好好好，老婆別哭，聽你的，都聽你的！王醫生，我會帶衍衍按時回來做檢查的。不留院，回去上學，您看有沒有問題？”
    從檢查結果上來看，他原本就好好的，沒有任何毛病。前後暈了兩次，真是奇了怪了，王醫生心想。他假裝深思熟慮，緩緩吐口：“應該問題不大。”
    得到王醫生首肯的楊時聞，上揚起嘴角，笑意滿滿地看向吳瀟瀚。
    “但……”王醫生慎重道：“一定要按時來醫院檢查，平時切忌過量運動，不舒服時及時就醫。”
    顧衍媽媽：“謝謝王醫生！謝謝您！”
    顧衍爸爸：“好的，王醫生，一定一定。”
    ……
    塵埃落定後，吳瀟瀚接了一通電話，匆匆離開了。楊時聞心情陰轉晴，對顧衍父母提出的“去哪裏就診”、“多長時間就診”、“一天回幾條消息報平安”……之類的要求，通通答應。隻要不在醫院這個鬼地方待著，他什麼都能應下。
    終於要離開醫院了，沉浸在喜悅中的楊時聞絲毫不知吳瀟瀚經曆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