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聞洗漱後躺在床上，時不時看一眼聊天窗口。從吳瀟瀚回去，直到現在，沒有回複過一條消息。
    看吳瀟瀚接電話時緊張嚴肅的樣子，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還沒到家嗎？”楊時聞又發出一條消息。他等啊等，等啊等……等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楊時聞被自己的來電鈴聲吵醒了。他勉強睜開一隻眼睛，“吳瀟瀚”三個字，令他瞬間清醒。迅速接通電話，聲音喑啞地“喂”一聲。
    “是不是吵醒你了？”
    低沉的男生，無論聽多少遍，都令楊時聞心神蕩漾。他避開話筒，清了清嗓子，回道：“沒有，剛躺下。”
    “淩晨三點多，確定你是剛躺下嗎？”
    “……”瞄了一下手機上具體時間的楊時聞，納悶道：“那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哎，我沒地方睡覺了，好可憐的，在等人收留呢！”吳瀟瀚故作輕鬆。
    “發生什麼事了？”楊時聞的心揪起來。
    吳瀟瀚避而不答，反問他：“你那邊，方便收留我一晚嗎？我白天再去找住的地方，現在太累了，隻想趕快躺下。”
    “方便的。”楊時聞掀被起身，朝裏間的方向快步走去，邊走邊說：“我記得裏間有一張病床閑置著，你介意睡在病床上嗎？”
    低低的笑聲傳入楊時聞的耳膜：“怎麼會介意呢？金主給什麼，我都甘之如飴。”
    楊時聞輕輕敲響房門，顧衍爸爸很快應聲，裏麵的拖鞋聲漸漸清晰。
    “衍衍，是哪裏不舒服嗎？”顧衍爸爸睡眼惺忪，手胡亂地摸著楊時聞的腦袋，跟撓小雞仔似的。
    楊時聞抓住顧衍爸爸的手，解釋道：“我沒事，您別擔心。爸爸，吳瀟瀚可以來這裏借宿一宿嗎？您和媽媽，會介意嗎？”
    “沒問題的，當然不介意！他怎麼了？”顧衍爸爸關切地問。
    “我還不太清楚。”楊時聞的眼睛垂下來。
    “那等他過來，問一問，好好安慰安慰吧。”顧衍爸爸拍拍楊時聞的肩膀，給他打氣鼓勁：“別擔心，乖兒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謝謝爸爸。”
    “今晚先委屈他暫時睡這裏了，明天我們帶他回家裏住。你倆作伴，我跟你媽媽也放心。屋裏有一個閑置的病床，我馬上搬出來。”
    “謝謝爸爸媽媽。”
    顧衍爸爸半推半攬地將楊時聞送回床上：“跟爸爸還客氣什麼！不用你操心，衍衍乖，好好躺著！”
    被迫重回被窩的楊時聞，再次聽到聽筒傳來的笑聲，甚至還模仿起顧衍爸爸的口吻：“衍衍乖，好好躺著！”
    “你……沒掛呀？”楊時聞尷尬地摸摸鼻子，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沒有呢~”
    “怎麼沒掛？”
    吳瀟瀚收斂笑意，認真回答：“想聽你的聲音，不想一個人。”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對呀，我現在榜上金主了，以後還能住金主家裏。”吳瀟瀚開起玩笑。
    楊時聞恍惚間想起一件事：“你怎麼不叫我大哥了？”
    不僅不叫我大哥，還占我便宜，讓我叫你哥哥。被占了便宜的楊時聞，直到此時方想起來這一茬。
    吳瀟瀚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事情，不過問題不大，以他對楊時聞的了解，是不會發現什麼異樣的。果然，楊時聞緊接著問道：“你是想做我的大哥嗎？”
    在街邊等出租車的吳瀟瀚，如同一個大傻子，被楊時聞逗得哈哈大笑：“你想做大哥……還是……做金主啊？”
    楊時聞沒說話，慎重思考著。
    吳瀟瀚嫌棄地補了一句：“你不會真的在考慮選哪個吧？”
    “……”明明是你問的，我不應該斟酌下答案嗎？
    楊時聞不服：“當然，我在謹慎選擇。”
    “那你好好選，哈哈哈哈哈，我等你的答案。”
    一陣嘀嘀聲由遠及近，在車子停穩後，吳瀟瀚將行李箱放在後備箱。上車後，泄了氣般癱在座椅上，一手握住手機，一手揉捏太陽穴，強打精神對屏幕那一頭的楊時聞敘話：“我上車了，到醫院得有一會兒。你先睡吧，別等我，現在太晚了。”
    “沒事，我不困，我還在想問題。”
    吳瀟瀚咯咯笑了兩聲：“別光顧著悶頭想，跟我講講唄。”
    “講什麼？”
    “把你怎麼想的，說給我聽。”
    “做你大哥的話，我可以罩著你，但是……”楊時聞不好意思說出口。
    “但是什麼？”吳瀟瀚引導其繼續講下去。
    “但是我有點弱，不一定能保護得了你。”從未與人發生過爭執、從未打過架的楊時聞，對自己是否可以保護吳瀟瀚一事產生了自我懷疑。
    吳瀟瀚：“那如果做我的金主呢？”
    “我……還在花父母的錢，沒有經濟獨立，拿什麼照顧你的吃穿用度呢？”楊時聞沒有底氣，聲音越來越低。
    這麼正經的回答，弄得吳瀟瀚既想笑又心疼。他頓了頓，思忖著說道：“做大哥，不一定非要用身體保護我，也可以是其他方麵。比如說，你的成績那麼優秀，能在學習上幫我答疑解惑；生活中，在我感到孤單無助時，可以陪我說說話、聊聊天。至於金主嘛，要不是有你在，我今晚可能會流落街頭哦，這還不夠嗎？”
    兩個幼稚鬼對著“大哥”和“金主”的話題，胡聊瞎扯。好像說了很多內容，又好像沒有一句有營養的話。
    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呢？如同小時候，閑暇的午後對樹下的一隻螞蟻感興趣，觀察它的一舉一動，試圖探究它去往何方。可它最終的目標地，誰會真的在意呢？那份純粹的歡喜，是屬於午後燦爛的陽光，是屬於樹蔭下慵懶的風，是屬於偶遇的小螞蟻。
    最簡單的快樂，是我陪著你，你伴著我。你知我講，我懂你說。
    吳瀟瀚很快到達病房，哄勸楊時聞抓緊休息。他輕手輕腳，快速刷牙衝澡，從衛生間出來時，發現楊時聞仍沒有睡覺，坐在床邊等著他。
    “怎麼不睡？”吳瀟瀚走到楊時聞眼前，坐在床邊。
    睡眼惺忪的楊時聞喃喃道：“不困。”
    吳瀟瀚眉目溫柔，嘴角牽起笑意：“睡吧，我也睡。”
    楊時聞努力睜大雙眼，探尋的目光在吳瀟瀚臉上逡巡，欲言又止，他還惦記著吳瀟瀚這次離家出走的原因。
    “白天我好好說與你聽，現在乖乖睡覺。”吳瀟瀚傾身上前給楊時聞一個簡單的擁抱，低低地道了聲“晚安”。
    “晚安”。
    折騰了一天的吳瀟瀚躺在顧衍爸爸準備好的病床上，久久注視著楊時聞的方向，直至聽到沉穩、有節奏的呼吸聲時，才緩緩閉上眼睛。
    周五清晨，清脆的鬧鈴聲喚醒了兩個大男生。顧衍父母早已起床，備好早餐，辦妥楊時聞的出院手續，將一切準備妥當。看著慈愛和善的一對父母，回憶起他們口中個性鮮明、桀驁不馴的顧衍，楊時聞想不通，顧衍為何不與他們好好相處呢？
    “在想什麼？”吳瀟瀚在楊時聞眼前晃了晃手。
    楊時聞的視線掃過一桌子豐盛的早點，慢條斯理地回答：“感覺很安心，很滿足。”
    吳瀟瀚當然知道他指的不是這些美食帶給他的感受，應該是在感慨為他打點好所有的顧衍父母。
    他之前與媽媽相處得不太愉快嗎？我要是早一點，帶他認識我的媽媽就好了。她一定很喜歡他，一定會對他很好很好很好的，吳瀟瀚琢磨著。旋即，他想起了昨晚家裏發生的事兒，眼底陰雲翻滾。閉上雙眸，壓下心中情緒後，他拍了拍楊時聞的手臂，提醒道：“先吃飯吧，一會兒可別遲到了。”
    吃過早飯，顧衍爸爸親自開車送楊時聞和吳瀟瀚去上學。顧衍媽媽沒有坐副駕駛，非要跟自己的寶貴兒子坐一起。吳瀟瀚也沒有選擇坐副駕駛，於是他們三人隻好都擠在後座上。坐在顧衍媽媽和吳瀟瀚中間的楊時聞，默默聽著全方位立體式的叮囑聲。
    顧衍父母的嘮叨和囑咐，我能理解，吳瀟瀚在旁邊瞎附和，是什麼鬼？楊時聞扭頭瞧了一眼，身旁人略微頷首，眉目含笑，也望向他。
    吳瀟瀚遲遲沒有開口解釋自己離家的原因，楊時聞沒敢張嘴問，顧衍父母也沒有多嘴。
    吳瀟瀚的心情，貌似不錯。算了，隻要他高興就好，楊時聞尋思。
    重回學校懷抱的楊時聞，下了車連自己的書包也不管了。吳瀟瀚粲然瞧著前麵那個歡脫的背影，自覺背上兩個書包。他對顧衍父母認真道謝和誠摯保證後，快速跟上楊時聞的步伐。
    剛剛抵達四樓的楊時聞和吳瀟瀚，被走廊上熱情的同學們包圍個徹底。他們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塞給楊時聞好多東西，有鮮花、玩偶、水果、飲料、小零食……楊時聞聽不清他們每人具體說的什麼，隻能對勉強聽清楚的幾句進行回應。
    古誌超扯著嗓子擠到楊時聞麵前：“衍哥！衍哥！你可回來了，我快想死你了！”
    吳瀟瀚將楊時聞護在身後，扒拉開古誌超，對其他的同學們說道：“大家先回教室吧，都擠在走廊上不安全。”
    待同學們陸陸續續回自己座位後，吳瀟瀚目光不善地瞪著古誌超，眉毛一挑：“是不是你告訴大家的？”
    “嘿嘿，我昨天收到你的消息，了解到衍哥今天回班，偷偷給衍哥準備的驚喜。衍哥，喜不喜歡？”古誌超得意地望著抱了一堆禮物的楊時聞。
    剛才的陣仗弄得楊時聞有點懵，他錯愕道：“謝……謝謝。”
    “衍哥，我好幾次想去看你，都被這個家夥攔著，不讓我去，嫌我吵。”古誌超將手掌擋在嘴邊，看似在背著吳瀟瀚對楊時聞講悄悄話，可聲音絲毫沒減弱。
    “吵死了，快回你自己班上早自習，別賴在這裏！”吳瀟瀚接過楊時聞抱著的禮物，下逐客令。
    古誌超：“衍哥，我還有作業沒抄完，等下了課，我再來找你哈！”
    楊時聞：“好。”
    吳瀟瀚：“好什麼好，快點走！”
    送走這一尊大神後，楊時聞終於可以進班了。與重生回來第一次進班時的緊張與期待不同，這一次，楊時聞心中充滿安心與舒適。有人記掛，有人期盼，有人等待。遲鈍的喜悅感，漸漸將他淹沒，隱隱約約的不安感也漫上心頭。他像個懷揣著贓物的竊賊，既幸福滿滿，又害怕失去。
    這樣的日子，我還可以擁有多少？！楊時聞感慨。
    “回來了？”清冷的男聲將站在後門思緒萬千的楊時聞喚回現實。
    楊時聞對周沛點點頭：“回來了。”他餘光中感受到身側人專注的視線，問吳瀟瀚：“怎麼了？”。
    吳瀟瀚騰不出手來，便用自己的額頭輕輕貼上楊時聞的額頭：“不要皺眉，不要亂想，不要不開心！”
    此情此景下，周沛果斷轉回身，假裝什麼也沒有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