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樓梯上被掛斷電話的吳瀟瀚，反反複複地撥打同一個號碼。先是沒人接，後麵直接關機，氣憤不已的他差點將手機扔出去。他立即轉身下樓，向著校門的方向奔去。
    看門的大爺，隔著玻璃老早便瞧見一個小夥子快速地朝校門跑來。他走出值班室，高聲喊著：“怎麼跑那麼快，出什麼事了？”
    吳瀟瀚氣喘籲籲地停在他麵前，解釋道：“大爺，我家裏人……出了急事……我能不能……提前……”瞄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吳瀟瀚繼續說道：“提前……10多分鍾放學啊。”
    “不行啊，小夥子！學校規定上課時間學生不準離校的，除非你有假條。”大爺果斷地拒絕吳瀟瀚的請求。
    “真的有……有急事，馬上下課放學……就……十分鍾了。大爺……求求你了……通融……通融通融吧！”
    “不行！這是學校的規定，早一分鍾也不行！”
    這一邊，吳瀟瀚企圖說服有原則性的看門大爺，嘴唇快被磨破了；另一邊，高二（8）班安心上課的周沛忽然收到了他哥的消息，迅速瀏覽後立刻轉發。他悄聲從後門離開，給剛才收到消息的人撥打電話。
    手上的振動，打斷了吳瀟瀚的軟磨硬泡，他急忙接通：“為什麼關機？”
    “什麼？”
    周沛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吳瀟瀚這才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他不免失望，眼神黯淡下來：“認錯人了，什麼事，沛哥？”
    “看一下我發給你的截圖。”
    此刻的吳瀟瀚沒有當回事，直到他點擊圖片，放大後看清了上麵的字：爍哥，小顧剛剛突然暈厥，原因不明……
    僅僅開頭的一句話，吳瀟瀚再也無法淡定。他朝學校大門的人行通道閘機瞟了兩眼，然後助跑幾步，直接越過閘機。沒有管身後看門大爺的怒斥，離校後的吳瀟瀚飛速過馬路，招手攔下一輛恰巧空車駛來的出租車。所有動作一氣嗬成，連周沛說什麼也沒有注意到。
    “師傅，人民醫院，要快！”
    “這個時間點快不了，我盡量吧。”司機抬手按下空車牌。
    “麻煩了，謝謝師傅。”吳瀟瀚的腦子裏浮現出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麵，嗡嗡的，仿佛有上百個蚊蟲在耳邊亂飛，攪得他煩躁不安，焦慮不已。
    “我說話你聽到沒？”
    不知道周沛重複多少遍，吳瀟瀚終於聽清了這句話，應道：“你說什麼了？”
    周沛哼出一口氣，無奈地說：“你是不是根本沒有看完截圖上的內容。”
    確實。
    吳瀟瀚重新查看那條消息：爍哥，小顧剛剛突然暈厥，原因不明。現已醒來，沒有大礙，有待進一步檢查。另外，你讓我留意的那位沈總來探病了。他好像和小顧關係密切，二人還互擁著安慰。
    “互擁著安慰”這五個字，紮得吳瀟瀚怒火翻騰。本就跑得氣息不穩的他，更像缺氧似的，鼻子裏喘著粗氣，牙齒也咬得咯咯響。
    “師傅，能再快點嗎？”
    “怎麼那麼著急去醫院？家人生病了？”司機掃了眼後視鏡中的乘客，被他好似能射出寒光的眼神嚇一跳。
    “沒生病，但去晚了，會被搶走。”吳瀟瀚的聲音冷淡，周遭似乎低了幾度。
    搶走？什麼意思？狐疑的司機不敢多問，加大油門，專注開車。
    待吳瀟瀚火急火燎地來到楊時聞的病房門口，他卻不敢推門進去了。會不會裏麵的兩個人仍抱作一團，說著甜言蜜語，你儂我儂，好不快活？吳瀟瀚站在門外，一隻手撐在門上，遲遲沒有動作。
    身後的走廊上有不少來來往往的人，探病的親友、打飯回來的家屬、溜達的患者、休息的醫生……嘰嘰喳喳的談話聲和絡繹不絕的腳步聲，吵得吳瀟瀚心亂如麻。他實在等不下去了，提起一大口氣，推開眼前的病房門。
    咦，怎麼這麼安靜？
    吳瀟瀚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朝病房裏麵謹慎地邁步，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任何人影。在病房來回逡巡幾圈後，他朝著緊閉著門的衛生間走去。尚未擰開門把手，手機驀地響起。
    屏幕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三個大字：“大學霸”，吳瀟瀚接通來電。
    “喂？”楊時聞小心翼翼地開口。
    吳瀟瀚沒有說話，靜靜等著。
    “衍衍，你不是說想喝可樂，請我喝飲料的嗎？奪走手機，原來是為了打電話呀？”身側的沈熙瑤不陰不陽地說道。
    楊時聞一直惶惶不安，擔心吳瀟瀚生氣。好不容易將沈熙瑤安撫好，以請喝飲料為借口，最終拿回了自己的手機，盡管沈熙瑤遞手機時十分不情不願。楊時聞付完飲料錢，速即回撥吳瀟瀚，給他順毛。然而，順毛效果不太好。
    “你還請他喝可樂！”森冷中透著慍怒，吳瀟瀚的嗓門有點大，嚇楊時聞一跳，連沈熙瑤也聽得一清二楚。
    “管得著嘛！”沈熙瑤哼了一聲。
    “沈大哥！”楊時聞斜靠著一樓大廳的飲料自動售賣機，眉頭蹙成一團，繃著臉麵向沈熙瑤。
    沈熙瑤聳聳肩，舉了舉手裏的罐裝即飲咖啡，走遠了幾步，隨後低頭專注喝著，不再答話。
    楊時聞拘謹地摳弄著手裏的可樂瓶，試圖寬慰手機屏幕另一頭的人：“可樂是買給我自己的，我請沈大哥喝的是咖啡。我不是有意掛斷你電話的，發生了一些事情，沒能打給你，你，有沒有生氣？”
    發生了一些事情？身體不適昏迷不醒，一醒來就和那個姓沈的抱著安慰彼此。是啊，哪有閑工夫給我打電話呢！掛我電話，還關機！吳瀟瀚越想越不爽。
    略微喘的呼吸聲傳入楊時聞的耳膜，證明撥打的電話是接通的狀態，隻是對方不回應。楊時聞隻好繼續講道：“這個時間點，你應該在吃午飯了吧？”
    吳瀟瀚遲遲不出聲。
    “我沒想掛你電話的，對不起，別生氣了。”楊時聞誠懇地道歉。
    還不說話。
    正當楊時聞以為吳瀟瀚不會原諒自己，想再次致歉時，吳瀟瀚輕輕笑了一聲：“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不生氣了。”
    “什麼？”
    “我說，答、應、我、一、個、要、求。”吳瀟瀚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我的意思是，什麼要求？”
    “或許是非常難的要求，也或許是特別特別特別簡單的要求，比如說，親親抱抱舉高高，之類的。”
    可樂瓶沒拿穩，掉在地上發出極大的聲響，一樓大廳走動的人兒紛紛看向楊時聞。他迅速彎腰撿起，唰地一下全紅了的臉，不知是不是因為血液倒流，還是什麼別的緣故。
    “你是在開玩笑嗎？”楊時聞瞄了一眼不遠處的沈熙瑤。
    吳瀟瀚：“我很認真的。”
    楊時聞：“你……你是在吃午飯嗎？為什麼周圍那麼……”
    “不許扯開話題，我等著你回答呢。”吳瀟瀚生生打斷企圖蒙混過去的這個人。
    要楊時聞拒絕吳瀟瀚提出的要求，簡直不要太難；可是，對著吳瀟瀚做親親抱抱舉高高的事情，他著實做不到。
    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答應的楊時聞，絲毫沒有留意到現如今的他和吳瀟瀚之間的曖昧征兆。某些清晰深刻的界限，已變得模糊不清。
    躊躇半天的楊時聞，支支吾吾：“我……你……”
    吳瀟瀚走到病房的窗邊倚靠著，心中描摹著楊時聞緊張害羞的樣子，估計他皺著眉頭、低垂著雙眸、紅著臉，隨手搓著什麼東西吧。吳瀟瀚掩嘴偷笑：“好了，不難為你了。”
    被吳瀟瀚猜得正著、低著頭快將可樂瓶外包裝摳爛的楊時聞，如釋重負：“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隻是暫時放過你，先欠著。”
    欠著？
    “你在哪裏？”吳瀟瀚緊接著問。
    “我在醫院一樓。”
    “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回哪兒去？病房嗎？吳瀟瀚不會現在在病房吧？
    “你在哪裏？”楊時聞的語氣嚴肅起來，他將手機從耳畔移開，確認了一下具體時間。臉一沉，厲聲問：“你剛才是不是逃課過來了？”
    語氣裏的不善，吳瀟瀚登時察覺到。他站直身體，火速向病房門口走去：“怎麼會，我正往門口走，準備去吃午飯。”
    “真的？”
    “當然是真的。”校門是門，病房門也是門，不算說謊：“別喝太多可樂，先吃午飯，放學後我來醫院找你。”
    “好。”
    沒等楊時聞說結束語，吳瀟瀚便著急忙慌地掛斷電話，他擔心開門聲或者走廊的說話聲暴露自己的位置。也沒敢坐電梯，怕在電梯裏或者一樓大廳處碰見楊時聞，按照安全出口的標識，他徑直奔向樓梯。
    “聊完了？”空了的咖啡罐，被沈熙瑤不費吹灰之力地捏扁。
    “嗯。”
    “你們聊的什麼？”沈熙瑤眉目含笑，手卻在蹂躪可憐的咖啡罐。
    “沈大哥一會兒有事嗎？是要一起回病房，還是要去忙？”楊時聞沒有回答沈熙瑤的問題。
    沈熙瑤沒有逼問，順著楊時聞的話頭說：“我再陪你一小會兒，便回公司。早晨我過來時，阿姨說她和叔叔有些私事需要處理，托我陪你到下午兩三點。”
    原來如此，怪不得從楊時聞醒來到現在，沒有見到顧衍父母。
    “要不回病房吃午飯？我今天給你準備了許多好吃的呢！”沈熙瑤眼睛彎彎的，笑得人畜無害。
    “謝謝沈大哥。”
    “跟我不用客氣，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