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聞沒什麼氣力，病房門拉得很是費勁。房門隻開了一半，楊時聞便注意到走廊上站著兩個男人。
    “大哥！”
    “衍衍！”
    兩個男人同時出聲，相互對望了幾秒，又重新看向楊時聞。
    楊時聞沒想到吳瀟瀚也在外麵，他的黑眼圈好重，眼裏全是血絲。
    楊時聞緊緊盯著吳瀟瀚，不自覺地朝他走過去，心疼不已地說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進來，外麵多冷呀。”
    “不冷，不冷，一點也不冷！”沒等楊時聞過去，吳瀟瀚一把衝上前將他攬在懷裏，手輕輕地撫摸他的後背。
    寒意透過單薄的睡衣傳遞到楊時聞身上，他拍了拍吳瀟瀚的後背，安慰道：“我沒事了。別擔心，先進病房暖和暖和吧。”
    沒等吳瀟瀚動作，一隻大手伸進他們二人之間，強行將吳瀟瀚與楊時聞分離開。緊接著，一件寬大的西裝外套披在了楊時聞身上。
    楊時聞扭頭望向身側，“謝謝”兩個字還未脫口，就聽見那個男人用清亮悅耳的嗓音說著批評責怪的話：“怎麼不穿鞋？”
    男人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我抱你進去！”
    “不用，不用。”楊時聞連連擺手。
    “我來！”吳瀟瀚不甘示弱，說著便要上手抱楊時聞。
    楊時聞嚇得連連後退：“不用了，我自己走。”他趕緊快步走回病房，將男人的西裝外套褪下，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上，並順手打開了房間內的大燈。
    燈光乍起，楊時聞被吊頂燈亮得晃了眼，吳瀟瀚迅速上前捂住他的眼睛。
    吳瀟瀚：“沒事吧？”
    楊時聞在原地緩了幾秒鍾，試探著睜開眼：“無礙。”他用手指頭碰了兩下吳瀟瀚的手背，對方乖乖鬆手。
    男人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吳瀟瀚和楊時聞的小動作，眼神愈發寒涼。
    楊時聞坐回床上後，發現吳瀟瀚和那個男人均站在床尾，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自己。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絲尷尬。
    “你們……要不要坐下？”楊時聞問。
    兩個男人都沒有動作。
    “有沙發。”楊時聞指了指對麵的真皮沙發。
    還是沒動作。
    楊時聞望向吳瀟瀚：“仰著頭說話，有點累。”
    話語剛落下，吳瀟瀚順從地朝沙發走去。誰料，那個男人也老老實實地去沙發那邊坐著了。
    為了證實剛才腦海中的那個聲音不是自己的臆想或者夢境，楊時聞打算先跟那個陌生的男人聊一聊。
    “這位先生，您好！”楊時聞開門見山地問他：“請問您，認識沈熙瑤嗎？”
    男人的瞳孔震顫著，神色複雜，沒答話。
    倒是吳瀟瀚在一旁插嘴：“沈熙瑤是誰？”
    “我不知道。”楊時聞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男人和吳瀟瀚異口同聲，俱是驚詫萬分。他們在沙發上坐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一個……朋友拜托我問的。”楊時聞簡單說明。
    男人用全新的目光將楊時聞上下打量一番，發出一陣輕笑：“朋友？你那個朋友，是不是恨透了沈熙瑤？”
    楊時聞思索起腦海中那人說話的語氣，小心翼翼中透著些許期待，怎麼都不像恨吧：“沒有，他應該挺關心沈熙瑤的。”
    男人垂下目光，苦笑著：“會嗎？”
    楊時聞：“當然，他還想知道沈熙瑤現在過得好不好。”
    男人的目光重新投在楊時聞臉上，眼睛裏驟然間散發出光芒：“她……過得還好。”
    “您是，她的朋友或親人嗎？”楊時聞問。
    男人不答，略帶猶豫地反問：“你是……想見她嗎？”
    “沒有，我不認識她。”楊時聞擺擺手：“隻是幫朋友問問。”
    男人眼裏的光黯淡下來，歎出一口氣，自嘲地笑笑：“不認識？也對，你恨不得從沒認識過她吧。”
    楊時聞疑惑不解：“我是……認識她的嗎？”
    男人定定地觀察起楊時聞的表情和神態，這真摯的眼神絕不是作假。他坐直身體，認真問楊時聞：“你真的不認識沈熙瑤嗎？”
    楊時聞當然是不認識的，但通過男人的一番表現，他猜測顧衍從前應該是認識沈熙瑤的。於是，楊時聞斟酌了一下字句：“我之前出過意外，失憶後什麼也不記得了。”
    男人陡然站了起來，情緒激動：“你失憶了？”
    “是的。”楊時聞實話實說。
    男人的眼眶裏好似有淚光在閃，用鼻子哼出幾個字：“你竟然失憶了！”
    “那你……頭會不會痛？平時，會不舒服嗎？”他焦急地發問，不由得上前走了幾步。
    “這些跟你無關吧！”吳瀟瀚在一旁冷冷地插話。
    男人沉默片刻，垂著頭，不再與楊時聞對視，情緒平緩後才輕聲開口：“沈熙瑤，是個混蛋，你不記得她了也好。她曾經欠過你的人情，我會替她還的。”
    楊時聞也不清楚沈熙瑤和顧衍之間的糾葛，不敢隨意應下這份人情：“沒事的，其實……”
    他頓了頓，意識到還不清楚男人叫什麼，忙問道：“我該怎麼稱呼您？”
    “我叫……”男人的話堵在喉嚨裏，停頓幾秒方繼續：“我姓沈，叫我沈大哥吧。”
    楊時聞：“其實，沈大哥不必那麼放在心上。我現在過得挺好，不用還什麼人情。”
    沈大哥向吳瀟瀚的方向瞄了眼，語氣生硬了幾分：“過得挺好，並且重新有了要保護的人了，是嗎？”
    保護誰？什麼意思？楊時聞不理解沈大哥話語中的含義，他的沉默不語讓沈大哥神情更冷，目光中泛著逼人的寒意。
    “他要不要保護人，保護誰，都跟你沒有關係。是吧，這位……沈大哥？”吳瀟瀚不緊不慢地反駁。
    一站一坐的兩個人，劍拔弩張地四目相對。
    楊時聞一見看情況不對，欲下床調解，冰箱旁邊的那扇房門忽然打開了。顧衍父母從門內走出，五個人蒙圈地互看著。
    還是顧衍媽媽率先打破沉寂，她一邊撲向病床上的楊時聞，一邊興奮道：“衍衍，我的乖兒子！你終於醒了，可嚇死媽媽了！”
    楊時聞接住顧衍媽媽，安撫道：“我沒事，別擔心了。您和爸爸，怎麼在這裏？”
    “我放心不下，和你爸爸一直守著，無時無刻不在盼著你醒來。”顧衍媽媽說完這話，靠近楊時聞的耳邊偷摸問他：“這兩個帥哥，是誰呀？”
    “他們是我的同學，和……一個朋友的朋友。”
    “哦~那媽媽可以留他們的聯係方式嗎？”
    楊時聞一下子聯想到顧衍女朋友之一的劉夢瑤，懷疑顧衍媽媽是不是故技重施，加他們好友然後套自己的情況。他沒理會顧衍媽媽這句話，兀自向吳瀟瀚和沈大哥介紹著：“這是我的爸爸和媽媽。”
    “叔叔阿姨好！”沈大哥的眉眼彎著，等在一旁乖巧地打招呼。
    吳瀟瀚仿佛也不甘示弱，連忙站起來，溫聲問候：“叔叔阿姨好！”
    “坐，坐，坐，都別客氣！”顧衍爸爸招呼他們坐下：“衍衍讓你們費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叔叔，您客氣了。以後衍衍有什麼事，您和阿姨隨時可以找我。這是我的名片，請您笑納！”沈大哥從西褲口袋裏掏出一個簡約經典的皮質錢包，拿出最裏側的一張名片，雙手遞給顧衍爸爸。
    “T……H……”顧衍爸爸費力地吐出單個英文字母，眉頭皺成一團。
    “叔叔，我姓沈，您可以叫我小沈。”
    “沈氏集團？CEO？你……您就是沈總，失敬失敬！看來傳言不虛，真是年輕有為啊，沒想到衍衍還能認識您這尊大佛！”顧衍爸爸瞬間換了語氣，親切熱忱地與這位“沈總”握手。
    “叔叔，您太客氣了，叫我小沈就行。”
    楊時聞瞧見顧衍爸爸和沈大哥聊得投機，吳瀟瀚卻一個人孤零零地幹站著。他悶悶不樂、黯然神傷的樣子，讓楊時聞心裏酸酸的。
    “吳瀟瀚，你晚飯吃了嗎？”楊時聞揚聲詢問。
    聽見這聲，吳瀟瀚的眉宇舒展開，嘴唇緩緩拉開一個好看的弧度：“你是餓了嗎？”
    “有點。你呢？”
    “我也餓了。”吳瀟瀚委屈巴巴地朝楊時聞走來，徑直坐在了床邊：“一直沒有吃晚飯。”
    楊時聞眸光一沉，擰著眉頭：“怎麼不吃晚飯？”
    “哎呀，怎麼到現在還沒吃飯，餓壞了怎麼辦？我去給衍衍和小帥哥弄些吃的去，你們想吃什麼？”顧衍媽媽鬆開握住楊時聞的手，在另一側的床邊站定，欣慰地瞧瞧這個，看看那個，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
    “我都可以，聽衍衍的。”吳瀟瀚俏皮地笑望著楊時聞。
    “你……”楊時聞的話，被正在陪顧衍爸爸閑談著的沈大哥打斷。
    “阿姨，我也餓了呢~我也一直，沒有吃晚飯，好餓的！”一身正裝、身高至少185的大男人，竟然發出如此軟綿綿的聲音。
    顧衍媽媽深吸一口氣，眼睛裏射出精光，臉上也樂開了花：“那阿姨也給小沈準備好吃的！”她邁著小碎步走到顧衍爸爸身邊，拉著他快速向外走去，兩個人不知道偷偷摸摸嘀咕些什麼。
    病房裏又隻剩下楊時聞、吳瀟瀚、沈大哥三人，在這種尷尬氛圍籠罩下，吳瀟瀚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沈大哥沒理會，專注地凝望著楊時聞：“我可以和你單獨聊會嗎？”
    “不行！”吳瀟瀚斬釘截鐵：“連你是誰還不知道，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衍衍的左腿膝蓋、右側大腿內側各有一道疤，是不是？”沈大哥底氣十足，投向楊時聞的目光帶著不容置疑。
    吳瀟瀚的視線投向楊時聞，向他確認。楊時聞雖然不明白前方不遠處站著的那個陌生男人是怎麼知道的，但也隻好點點頭。
    沈大哥對吳瀟瀚嗤笑一聲：“衍衍5歲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倒是你，你有什麼資格質疑我？”
    吳瀟瀚啞口無言，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楊時聞確信沈大哥是顧衍的舊時，估摸著有什麼話要獨自和自己說。他先解釋了一句：“吳瀟瀚是我的同學，更是我的朋友，麻煩您對他說話時客氣些。”然後輕輕拽了一下吳瀟瀚的衣袖，對著轉向自己的這張冷峻的臉說：“要不，你先進裏麵那個房間休息會兒，好不好？”
    吳瀟瀚避開楊時聞的視線，悶悶地“嗯”一聲，氣鼓鼓地去裏間了。他“咣”的一聲，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