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楊時聞問道。
    沈大哥冷凝著臉：“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子與我生分。為了一個外人這麼說我，還不記得我……的妹妹了。”
    吳瀟瀚才不是外人，楊時聞的眉頭蹙起來，心裏不太痛快，可也沒跟這個人一般計較：“沈熙瑤是您的妹妹？我曾經跟她也是熟識嗎？”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楊時聞聽到了一個讓他內心震顫不已並且影響至深的故事。
    顧衍上幼兒園時，遇到了穿著白色連衣裙蹲在教室門口哭泣著的沈熙瑤。他用兩塊巧克力哄笑了這個小女孩，跟著她偷溜到街上，將她心心念念著的小金毛帶回爺爺家救治痊愈。從此，顧衍有了玩伴，沈熙瑤有了保護自己的人，而那隻小金毛也有了家。歡笑與淚水交織，他們相伴著成長。九年的時間轉瞬即逝，一雙撥弄命運的擎天巨手終究落在了他們身上，誰也拗不過命運的安排。
    由於一連串事情的發生，沈熙瑤頗受打擊，離家出走。顧衍聯係不上她，尋遍了她有可能去的地方，怎麼也找不到。他沿著她最可能去的墓地，向四處發散尋覓，最終在東湖的湖畔找到了失聯兩日的沈熙瑤。
    失魂落魄的沈熙瑤被突然出現的顧衍驚嚇到，失足落水，而並不熟悉水性的顧衍卻果斷跳入湖裏。兩個在水中拚命掙紮的人，呼救聲吸引了一位好心人前來。
    沈大哥眼角泛紅地盯著楊時聞，聲音發顫地說：“沈熙瑤……沈熙瑤不想死，更不能死。她乞求好心人先救自己，你也期求對方先救沈熙瑤，沒有一絲的猶豫。她先被救上了岸，湍急的水流……差點將水中剩下的兩個人卷走。好心人拚了命……救下已經昏迷的你，自己卻……卻被水流衝走了。”他哽咽起來，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那，後來呢？”楊時聞好奇後續。
    “好心人……不幸身亡；你……在水中拉住沈熙瑤時，大腿被劃了……很深很深的一道口子……被救下後，肺損傷嚴重……昏迷了許多天；而沈熙瑤……她……毫發未損，一聲不吭……出國離開了。”沈大哥斷斷續續地訴說。
    原來，沈熙瑤便是顧衍的那位白月光，楊時聞聽明白了。他起身下床，來到沈大哥身旁時發現，這個身量頎長的男人滿臉淚水微微打著顫，顯得可憐極了。
    楊時聞欲轉身回到床頭拿紙巾，不料直接被沈大哥抱在懷裏。他立刻去掰對方的手，卻怎麼也掰不開，反抗了兩下未果，仍被牢牢鎖在懷抱中。楊時聞隻好放棄，兩隻手自然垂下，身體僵硬地保持不動，感受著身後人的顫抖。
    “對不起……”
    楊時聞長出一口氣：“這些跟您……跟你又沒有關係，不用道歉的。”
    “我……我替沈熙瑤道歉。”
    “你妹妹，因為這事是不是過得不太好？”
    沈大哥沉默著不說話。
    楊時聞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後背被淚水浸濕了一片，連忙安慰：“人都有求生欲，顧衍他……我，是理解你妹妹的。既然決定將生的希望留給你妹妹，危險留給自己，便不會後悔。你們兄妹，不必如此自苦。”前塵往事成雲煙，繁華三千醉人間”。與其拘泥過往，不如珍惜當下。”
    “珍惜當下……”沈大哥喃喃著，將楊時聞摟得更緊了。
    顧衍父母推門進來，視線定格在緊緊擁著的兩個人身上，顧衍媽媽手中的保溫桶差點沒拿穩。
    楊時聞也嚇了一跳，趕緊拍了拍沈大哥的手臂：“我爸爸媽媽回來了，你快點鬆手！”
    “嗯。”沈大哥戀戀不舍地放開懷中人，手背輕輕擦拭臉上的淚痕，一秒轉換成笑臉迎著門口的二人：“叔叔阿姨，您二位回來了！”
    顧衍媽媽用手肘碰了碰愣在門口的顧衍爸爸，給他遞了個眼神，顧衍爸爸回神：“啊……嗯……對，沈總，嗯……那個小沈，我們回來了。”
    楊時聞輕咳兩聲，掩飾尷尬。
    顧衍媽媽馬上接話：“衍衍，你怎麼下床了？另一位小帥哥呢？”
    楊時聞這才想起來，吳瀟瀚還一個人待在裏間。他飛快朝裏間走去，扔下一句：“我去叫他。”
    輕輕叩了下房門，門居然打開了。隻見吳瀟瀚一個人蹲在門邊，頭埋在膝蓋中央，沒有開燈。
    楊時聞將房門掩上，蹲在吳瀟瀚旁邊，柔聲問他：“是不是困了？”
    吳瀟瀚眼角通紅地抬起頭，試探地叫了一聲：“顧衍？”
    這是楊時聞從吳瀟瀚嘴裏，第一次聽到“顧衍”這個名字。
    楊時聞別扭地應下：“嗯。怎麼了？”
    “顧衍？”吳瀟瀚提高聲量，眼神複雜地與楊時聞相望。
    楊時聞察覺到他狀態的不對勁，皺著眉，低低地又“嗯”了一聲。
    吳瀟瀚伸出右手，緩緩撫上楊時聞的眉頭：“別不高興。”
    楊時聞被熾熱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垂下頭不再看他，雙手放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摳著睡衣布料：“你到底怎麼了？”
    吳瀟瀚幾乎是瞬間捕捉到楊時聞手上的小動作，他閉上眼歪靠在對方肩頭，全神貫注地感受身邊人的存在，調節著自己的呼吸。他排空煩亂的思緒，漸漸平靜下來：“我剛才……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嗯。”楊時聞猜到了。
    “你……真的不拘泥於過往嗎？”
    那話自然是安慰別人用的，再說，那是顧衍的過往，又不是我的。我的過往，不正靠在我身上嘛，楊時聞暗暗道。他反問：“那你呢？”
    吳瀟瀚睜開雙眼，瞅著楊時聞摳來摳去的手指，淡然一笑：“不拘泥於過去，不設限於未來。難哪，真難！”
    楊時聞柔聲地問：“我知道填飽肚子不難，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哎~好吧，一起去吃點。”
    “嗯。”
    可算把對方叫出門，楊時聞與吳瀟瀚和沈大哥，快速吃完顧衍媽媽煮的西紅柿雞蛋麵，費了些功夫才將吳沈二位勸回去休息。在督促顧衍父母回裏間休息後，楊時聞終於可以躺在床上睡上一覺。他本以為腦海中的那個聲音還會出現，結果什麼也沒有，一夜無夢。
    周日一早，楊時聞醒來時，天光已大亮，病房裏隻有他自己。楊時聞納悶著去裏間尋覓，也沒人。拉開病房門，他瞧見走廊上的陣仗，嚇得眼睛睜得老大。
    病房外麵的座椅上坐了一堆人，除了顧衍父母，還有沈大哥、吳瀟瀚、周沛、古誌超等籃球隊隊員。周沛的身旁坐著一位英俊成熟的男人，臉如刀刻般立體分明，眼眸深邃，與沈大哥一樣穿了一身西服套裝。
    他們一見楊時聞出來，登時齊刷刷地將視線投向他，全都站了起來。楊時聞懵在當場，站在病房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衍衍，你終於醒了！媽媽煲了湯，要不要先喝點？”顧衍媽媽笑容滿麵，晃了晃手中的保溫桶。
    我隻是出來找你們，誰料到有那麼多人，楊時聞心想。他尚未洗漱，也不曉得頭發睡得亂不亂。撫摩著腦袋上已逐漸長長的頭發，差點因為這次的事情又失去它們。
    楊時聞：“外麵那麼冷，你們進來聊天吧，我先去洗漱。”
    剛一轉身，楊時聞想起自己失蹤許久的手機，又回身問顧衍媽媽：“媽媽，您看見我手機了嗎？”
    “在這，媽媽幫你保管著呢。”語罷，顧衍媽媽將手機遞給他。
    楊時聞到病房衛生間進行簡單梳洗，衝過澡後，邊刷牙邊查看這兩日的消息。吳瀟瀚四點多給他發了兩條消息：“早點睡，明天見”和“晚安”，周沛和古誌超等人也發來消息問候。除此以外，出現了兩位新的朋友：名叫“Theo”的這位，頭像是一個類似城堡的建築；另一位叫“周爍”，用藍底黑色的“周”字做頭像。
    他接受好友後，很快收到“Theo”的消息：“衍衍洗漱好了？”
    楊時聞正打算詢問對方是誰，便看到“Theo”發來：“我是沈大哥。”
    昨晚，不，準確來說是今天淩晨，沈大哥走後，楊時聞留意到自己的睡衣被哭濕了一大片。這個大男人，那麼能哭，和“大哥”二字真心不搭，楊時聞尋思著。
    “正在刷牙，馬上好。”他回複。
    沈大哥：“不急，慢慢來。我從國外帶來了幾盒手工巧克力，一會兒你嚐嚐看，有沒有喜歡的。”
    楊時聞打小不愛吃甜食，巧克力、奶茶、糕點、冰淇淋、糖果……都不喜歡，可也不好意思在當下直接拒絕沈大哥的好意：“謝謝。”
    “咚咚咚”，衛生間的門被敲響。
    “是我！”吳瀟瀚在門外喊道。
    楊時聞將牙刷攥在手裏，含著滿口的泡沫，悶悶應了一聲，立馬開門。
    吳瀟瀚冰著一張臉進來，先把門鎖上，然後伸出手來：“我想看你的手機！”
    楊時聞老實上交，手機界麵還停留在沈大哥的聊天窗口。
    瀏覽完所有的聊天內容，吳瀟瀚的臉色變得很臭，自言自語著：“哼，怪不得笑成那樣！”
    “什麼？”楊時聞沒有聽清，含含糊糊地問。
    “不要和陌生人聊天！”吳瀟瀚憤憤地說：“也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楊時聞估摸著吳瀟瀚指的是沈大哥，想辯駁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沈大哥亦不是什麼陌生人。瞄了眼吳瀟瀚現在的表情，他什麼也沒敢說，隻點了點頭。
    吳瀟瀚用手輕輕撫摸楊時聞的頭發，軟軟的，手感頗好，忍不住又摸了幾下。楊時聞站著沒動，瞧見吳瀟瀚的臉色快速回春，連他的語氣也柔和起來：“這就對嘛！好好刷牙吧。”
    “嗯。”楊時聞應完，迅速洗漱完成。他跟著吳瀟瀚走出衛生間，還不忘在手機備忘錄記下：“不要和陌生人聊天，也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