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天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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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早上,天將將泛起亮光時,楊時聞醒了。他是被凍醒的,不知何緣故,暖氣停了。原本想在床上多賴一會兒的,但實在是太冷,被窩裏的熱氣一點一點地耗散。沒法,他隻能爬下床,去書桌抽屜中翻找空調調控器。打開空調,迅速回到被窩,補個回籠覺。
    再次醒來,天還是暗沉沉的,楊時聞的腦袋也沉沉的。他按著發脹的太陽穴,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八點半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夾雪,最低氣溫將降至零下2度。冬季下雨,又冷又濕,楊時聞非常不喜歡。臥室中的窗簾隻露出一條縫隙,瞧不出外麵有沒有下雨。
    他翻身下床,快速洗漱,去樓下吃早飯。艱難咽下一個茶葉蛋,便沒有胃口了。
    楊時聞索性直接回到三樓,不讓早早到來的鋼琴老師久等,在九點鍾準時開啟新一周的鋼琴課。鑒於他的學習速度比較快,鋼琴老師從這周開始,一邊講解樂理知識,一邊教彈顧衍的獲獎作品《紀念》。
    曲子有難度,學習過程中手指抽筋了三次,頭也昏昏的,楊時聞頗感吃力。一上午的時間,隻磕磕絆絆地學會第一小節。
    午飯後,時間很充裕,楊時聞小憩一會兒緩解身體的不適。鬧鍾響了一會兒,才把他從亂七八糟的夢境中叫醒。
    怎麼覺得睡過一覺,更難受了,頭也痛,身體也痛,是快要下雨的原因嗎?楊時聞把鍋甩給天氣。
    在顧衍媽媽的叮囑聲中,他換了件很厚的長款羽絨服,才被允許出門。這件羽絨服,色彩豔麗,前衛新潮,背後有一隻大大的紅色玫瑰。要不是怕成為街上最靚的仔,楊時聞肯定自己坐地鐵去市體育館,而不是讓司機送去。
    直到楊時聞到達市體育館,雨仍未下。西邊的烏雲翻滾著,巨大的黑幕逐漸向前侵蝕,似乎想把整個天空遮住。四周刮起了大風,光禿禿的樹枝亂顫,街上的行人們頭發翻飛。
    楊時聞拉開車門,帶著刺骨寒意的冷風一吹,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左眼皮突突地跳,揉了兩下左眼,又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才邁步下車。
    他一到籃球場館,便注意到最裏麵的籃球場地圍了一圈人,吵吵嚷嚷,亂成一鍋粥。好不容易擠進人群,看到古誌超他們與七中的籃球隊正在激烈地爭執,雙方隊員你推我搡,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勢。正巧碰見有人針對默默無聞站在一旁的周沛,楊時聞趕緊上前。在對方抬手試圖推周沛時,他不假思索地擋在了周沛身前。
    “咚”的一聲悶響,楊時聞的頭磕到地上,痛得意識有些模糊。閉眼前的最後一個畫麵,是周沛半張著嘴,睜大雙眼,滿是驚恐地盯著自己。
    竟然在周沛的臉上見到如此豐富的表情,楊時聞想著想著,陷入了昏迷。
    “楊時聞!”
    楊時聞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試圖睜開眼,卻怎麼也睜不開。
    “楊時聞!”
    楊時聞:又叫了一聲。
    “聽見我叫你,怎麼不應一下?”
    楊時聞:我連眼都睜不開,怎麼回應。
    “別擔心,等我說完話,你就能睜眼醒來。”
    楊時聞:什麼?他能聽見我的心聲?等等,他還知道我究竟是誰,莫非讀心術?
    “能聽見……不是讀心術。”
    楊時聞:真的能聽見啊!
    “是的。”
    楊時聞:……莫非我這次真的死了?
    “沒有死,你還活得好好的。”
    楊時聞:我……您……嗯……
    “想說什麼慢慢說。”
    楊時聞:您是誰?
    “還您?我有那麼老嗎?你這麼說話,沒人打過你嗎?”
    楊時聞:……
    楊時聞:你是誰?
    “天機不可泄露,恕我不能回答。”
    楊時聞:我……那……嗯……
    “我時間不多,還是我來說吧。我來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楊時聞:什麼事?
    “你病房外麵的走廊座椅上,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你能幫我問問他,認不認識沈熙瑤?她,現在過得好嗎?還有……”
    楊時聞:還有什麼?
    “走廊挺冷的,能讓他進病房呆著嗎?”
    楊時聞:好的。我問到的話,怎麼傳達給你呢?
    “不用傳達。你們隻要說話,我都能聽見。”
    楊時聞:心裏想的也能聽見嗎?
    “額……這個不行。你這次是特殊情況,維持不了多少時間。”
    楊時聞:哦。
    “有什麼想問的,可以問我,最好快些。”
    楊時聞:沈……熙瑤,是誰?
    “天機不可泄露。”
    楊時聞:你為什麼要找沈熙瑤?
    “天機不可泄露。”
    楊時聞:那你為什麼找的是我?
    “天機不可泄露。”
    楊時聞:……看來這次真把自己的腦子撞壞了。
    “你腦子好好的,放心吧。”
    楊時聞:……莫非在做夢?
    “不是做夢。算了,你醒來出門看看,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楊時聞:那我什麼時候可以醒來?
    ……
    無人回應楊時聞。
    楊時聞:請問我什麼時候……
    正想著,楊時聞便能逐漸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這種感覺很奇妙,意識和身體好似榫和卯,雖然沒有哢噠一聲,但楊時聞可以清楚分明地覺察到它們剛剛融為一體了。
    重新嚐試睜眼,這次順利得睜開了,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對,沒錯,熟悉的、單調的、病房的天花板,楊時聞跟它又見麵了。
    雖然天花板跟之前住院時的天花板如出一轍,但病房內的布局和家具卻截然不同。寬敞的病床、超大的電視機、雙開門的冰箱……就連天花板正中央的燈,也不再是普普通通的燈棍,而是富麗堂皇的吊頂燈。
    這住一天,得花多少錢啊,楊時聞情不自禁地心疼。
    他沒穿病號服,身上套著的是自己的睡衣,看來是顧衍父母或者保姆幫忙換過了。他的腦袋清明了,但身體軟綿綿的,費了會兒功夫才從床上坐起。他找了半天手機,沒有找到,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又找了半天拖鞋,也沒有找到。
    最後,楊時聞光腳下地,直直走向病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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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連幾天,吳瀟瀚奔波於本市內的三甲醫院和心理谘詢工作室,不厭其煩地將楊時聞的情況說過一遍又一遍。甚至托父親的人脈,約到了一位國內著名的心理學家,周六專門去省城向他谘詢。
    17點19分,二人剛聊完沒多久,吳瀟瀚沒來得及離開咖啡館,就接到了古誌超打來的電話。
    “瀚哥!瀚哥!你在哪兒呢?你回來了嗎?你快點回來!”
    吳瀟瀚聽著手機那頭焦急萬分的聲音,心猛地繃緊,不安感油然而生:“別著急,慢慢說,怎麼了?”
    “衍哥他……他昏迷住院了!”
    “你說什麼?”吳瀟瀚陡然間增高的聲音,惹得咖啡館的人紛紛看向他。
    “剛才,我們和七中的人起了爭執,有人要對沛哥動手。衍哥替他擋了,然後……然後自己摔倒了,一直昏迷著。我在救護車上,看到他頭上的疤,他原來戴的是假發,怎麼還受過那麼重的傷,我……”
    後麵的話語,吳瀟瀚根本聽不進去。他跟身邊的張教授簡單說明了情況,馬不停蹄地趕去高鐵站,連通話什麼時候結束的都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自己羅裏吧嗦一大堆,也沒見吳瀟瀚回應,古誌超把剛才說過的話,全部編輯成消息發給吳瀟瀚。
    吳瀟瀚緊緊握住振動不停的手機,全身也止不住地抖動,他不敢看古誌超發來的那些內容。再不快點見到那個人,他怕自己會真的瘋掉。
    大雨傾盆而至,雨霧朦朧,什麼也看不清。
    求你,不要讓我再失去一次。吳瀟瀚仰望車窗外麵滾滾翻騰的黑雲,無聲地祈禱著。
    他插上耳機,單曲循環手機裏的那首《夜的鋼琴曲5》,試圖讓自己冷靜。身體仍在顫抖,他打開相冊,習以為常地翻看。每一張照片都是同一個主人公,在同一個地點,做同樣的事。
    楊時聞車禍去世後,他不再騎車,步行上下學,一次也沒有去過車棚。他不敢經過車棚那邊的黑板,他害怕黑板上麵留著的是別人的畫、別人的字。
    20點07分,高鐵抵達Z市時,在照片的安撫下吳瀟瀚整個人已經平靜下來。他將古誌超的消息從頭到尾讀了很多遍,沒了一開始的膽戰心驚和慌張無措,已能從中分辨出事情沒有太糟糕,人雖然昏迷著,但無生命危險。
    一通新來電,打斷了吳瀟瀚的思考,是周沛打來的。
    “他怎麼樣了?”吳瀟瀚沒等周沛開口,率先問他。
    周沛重重呼出一口氣:“各項檢查結果都出來了,均正常,隻是人還昏迷著。”
    吳瀟瀚沒說話。
    “你別擔心,一定會醒來的。”周沛的安慰中帶著自責和內疚。他頓了幾秒後,鄭重地說:“抱歉。”
    吳瀟瀚出站後,小跑著去出租車等客處:“不是你的錯,別怪自己。”
    周沛沉沉地“嗯”了一聲,問道:“你現在回來了嗎?要不要去接你?”
    “回來了,不用接我。”吳瀟瀚快速坐上等客處最前麵的那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師傅,去人民醫院,要快些!”
    “好嘞!”
    周沛聽見吳瀟瀚已經知道是哪家醫院,便隻說了病房信息:“病房在住院部12層1208,12層的保安如果攔下你,報你的名字就行,我打好招呼了。”
    “好的。”吳瀟瀚默念幾遍房號。
    20點46分,吳瀟瀚到達12層。他專注地望著走廊中央的數字時鍾,紅色的光暈晃得眼睛酸痛。隱約聽到病房裏的人聲,古誌超的大嗓門尤其明顯。
    吳瀟瀚沒有進去,安靜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閉目養神,洪水般的無力感開始席卷全身。
    21點11分,周沛從病房裏出來,瞧見頭仰靠在牆壁上、閉著眼、形單影隻的吳瀟瀚:“你吃飯了嗎?”
    吳瀟瀚懶得睜眼,搖了搖頭:“沒胃口,不用管我。”
    “怎麼不進去看看?”周沛問道。
    “害怕。”
    “他大腦沒事,醫生說,隻是普通的發熱。但,就是不醒,不知道什麼原因。”周沛向吳瀟瀚解釋道。
    “嗯。”
    “去看看嗎?”周沛再一次問他。
    “不了,我怕。”
    “他沒事的,你怕什麼?”周沛不解。
    吳瀟瀚的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怕他醒不來的樣子,也成為我的噩夢。”
    周沛沒再言語,靜靜地陪伴在吳瀟瀚身側。
    22點47分,顧衍父母和籃球隊的隊員們紛紛從病房裏出來。
    “謝謝大家,讓你們擔心了,快些回家休息吧。”顧衍媽媽穩著語調,送各位同學們,眼裏的擔憂和疲憊藏也藏不住。
    古誌超溫聲溫氣地對她和顧衍爸爸說:“叔叔阿姨,顧衍醒來時,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哈!你們別太擔心了,也早點休息呢!”
    “好的,真是個乖孩子!”顧衍媽媽欣慰地點點頭。
    寒暄幾句過後,顧衍父母回病房繼續看護了。
    “瀚哥,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消息?”古誌超衝著吳瀟瀚的胸口假意揮了一拳。
    吳瀟瀚聲音帶著嘶啞:“有一會兒了。”
    古誌超:“要進去看看嗎?”
    吳瀟瀚:“不了,你們先回去吧。”
    古誌超:“瀚哥,那你呢?”
    “我……再坐一會兒吧。”吳瀟瀚緊閉雙目,一個字也不想再說了。
    “好吧,那你也早些回去。”古誌超不敢再打攪吳瀟瀚,給周沛示意了一個眼神。
    周沛拍了怕吳瀟瀚的肩膀,站起身,默默回望了兩眼這個闔目坐著的人,跟著其他人一起離開了。
    淩晨1點27分,走廊上忽然傳來沉重的皮鞋聲。
    吳瀟瀚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打量由遠及近的那個男人。他的皮鞋一塵不染,燈絨芯西裝儒雅筆挺,西裝外套搭在右手的手臂上,左手攥著一條藍色暗紋領帶。他襯衣最上方兩顆紐扣是解開的,隨著大步流星的步伐,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和清晰的頸線。他把短發修剪出鮮明的層次感,襯托出額頭的光潔飽滿。五官俊美絕倫,淡淡的桃紅色嘴唇有些性感,英挺的鼻梁上方,有著一雙勾人心魂的大眼睛,柔美得似乎可以滴出水來,可真是……漂亮得雌雄難辨。
    男人一邊查看房間號,一邊審視著遠處盯著自己的吳瀟瀚。他越走越近,強大的上位者氣息伴隨步調的放緩鋪天蓋地滲透過來,直至停在楊時聞的病房門前。他透過什麼也看不見的磨砂玻璃,好像是想向內張望。瞟了一眼座椅上的吳瀟瀚,徑直坐在了對麵。
    男人的眼睛裏仿佛燃燒著熾熱的火焰,吳瀟瀚能夠感受到對方強烈的敵意。為了避免尷尬,吳瀟瀚移開了目光。
    淩晨2點13分,吳瀟瀚聽到病房門打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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