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結束，剛要出門的楊時聞被吳瀟瀚攔住。
    “給！”吳瀟瀚將四本厚厚的輔導書交到楊時聞手裏。
    楊時聞定睛細瞧，手上的這些書竟然都是競賽試題輔導書。
    車禍前，楊時聞已在生物競賽中拿了國一，數學競賽進了省隊，物理和化學隻來得及參加預賽。科科都是持久戰，著實可惜他準備了那麼長的時間。
    “你要參加競賽嗎？”楊時聞好奇地問。
    吳瀟瀚在他腦門正中央輕柔地敲了一下：“想什麼呢，這些是給你的！”
    什麼，給我的？
    回憶起備戰各科競賽的那段艱苦時光，楊時聞頭大。如今要從頭來過，頭更大了。於是，他趕緊搖頭拒絕：“不想參加了。”
    “聽這口氣，看來大哥曾經參加過？”吳瀟瀚挑挑眉，語氣中透出一股不易察覺的疑心。
    楊時聞之前的備考期有多不容易，麵前這人是知曉的。高一下學期，楊時聞通過四門學科競賽的學校選拔後，開啟市級競賽備戰之旅。他不僅周末被學校的競賽輔導班排得滿滿的，每天晚自習完成日常作業後，還得不停地刷競賽試題。每次吳瀟瀚微信問他問題，看見回複時往往快零點。
    楊時聞從愣神中醒來，垂下頭俯視手中的四本書，輕咳一聲後對吳瀟瀚說：“知道別人參加過。”
    “哦，是嗎？”
    楊時聞不答反問：“你中午去文具店是為了買它們？”
    “哼，是啊！我可是專門為了某些人買的。結果呢，人家去找沛哥了，不願意陪我去呢！”吳瀟瀚仰著頭噘嘴，一臉不爽的樣子，雙手配合地叉著腰。
    “我……”我還不是為了你，找周沛打聽嘛。楊時聞不跟這人計較，他鄭重說道：“辛苦了！”
    “就一句”辛苦了”想把我打發嗎？”吳瀟瀚倚靠在後門上，懶洋洋地問道。
    “……”我並不想要這些書，讓它們走開，怎麼還可以強買強賣的？楊時聞頗感委屈。他無奈地皺了下眉，對吳瀟瀚說：“那我……把錢轉你，請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不好！”吳瀟瀚搖了搖頭，唇邊泛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那……”那我該怎麼做？楊時聞想不出來。
    “你把這周學的鋼琴曲，彈給我聽唄。”吳瀟瀚直接說出心中所想。
    “好，我得先回家練習幾遍。”
    “沒問題，多晚我都等。”
    直到吳瀟瀚躺在床上，才收到楊時聞錄製的視頻。
    這首歌曲，是楊時聞特地要求鋼琴老師教的。在高一期末考試後的聚餐上，吳瀟瀚在真心話大冒險遊戲中，被要求唱一首歌，唱的便是這首《七裏香》。
    伴著自由清新的曲調，低沉的嗓音哼唱出一種特別的味道，仿佛被他的柔情包裹住，融進夏天的雨夜。讓隻喜歡冬季暖陽的人，也能理解夏日雨夜的美好。
    “好聽嗎？”吳瀟瀚唱完一個小節，問在座的同學們，視線卻隻鎖定坐在對麵偏左兩個座位的楊時聞的臉上。
    楊時聞的聲音淹沒在全班人的起哄聲中：“好聽！”
    吳瀟瀚開懷地笑著，嘴唇動了幾下。然而，同學們太躁動，完全聽不見吳瀟瀚說的是什麼。楊時聞呆愣愣地瞪大雙眼，然後留意到吳瀟瀚的唇角似乎溢出了一絲無奈的笑意。
    一陣熟悉的鋼琴曲喚回楊時聞遠去的思緒，他接起電話，沒來得及“喂”一聲，便聽見剛剛回憶裏的那首歌重新闖進耳朵裏。
    “……我接著寫，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一曲終了，聽筒裏傳來：“好聽嗎？”
    “好聽！”楊時聞脫口而出。他沉默地握著手機，音樂室裏通明透亮的燈光掩不住心底的酸楚。合上琴蓋，楊時聞將頭趴在上麵，緊閉微微發熱的雙眼。
    “你喜歡就好。”屏幕那邊的人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詢問：“聽清了嗎？”
    “嗯！”楊時聞瞧了眼手機屏幕，通話很正常，吳瀟瀚唱的整整一首都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
    吳瀟瀚重重地歎口氣，輕聲呢喃：“那就好。”
    隻一眨眼的功夫，吳瀟瀚恢複成正常的說話語氣，問楊時聞：“該不會還坐在鋼琴前麵，沒回臥室睡覺吧？”
    被猜中的楊時聞，微微抬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隨後他立刻起身，朝自己臥室走去：“馬上睡。”
    吳瀟瀚輕聲笑了下，將楊時聞發給他的視頻保存在本地。在聽見兩下關門聲後，才對手機那頭說道：“早點休息，晚安。”
    心中千般酸楚萬般感受，都消弭在吳瀟瀚的這句“晚安”中，楊時聞回他：“晚安。”
    周三到周五，整整三天，吳瀟瀚一到晚飯時間便稱自己有事要出去，周四的體育課也請假不在，楊時聞不清楚對方究竟在忙些什麼。他本打算聽取周沛的建議，借著學習打籃球的由頭，和吳瀟瀚聊天談心，打探出其心結所在。
    楊時聞本就十分擔心吳瀟瀚不會輕易吐口，每每鼓足勇氣去約時間，就被對方的一句“改天吧，我有事得出去一趟”堵回。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楊時聞逐漸失去膽量，泄了氣。
    周五最後一堂晚自習，臨近下課時間，古誌超悄悄從（8）班後門溜進來，蹲在吳瀟瀚的座位背後，用手指輕輕碰了兩下他的後背。
    吳瀟瀚感受到背部上的觸感，知道肯定是古誌超這家夥，提前來教室堵他。
    麵前人沒有反應，古誌超用了些力氣，又戳了吳瀟瀚兩下，對方還是沒理他。
    下課鈴一響起，安靜的教室一角傳來古某人的大嗓門：“瀚哥，你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這一聲，嚇得楊時聞一哆嗦，他定定地望向聲音來源，沒想到與古誌超的視線正巧撞在一起。
    “衍哥，衍哥！快幫幫我，幫我勸勸瀚哥！”古誌超蹲著，用哀求的語氣向楊時聞求助。
    “古誌超，你幾歲？這招用過幾遍了，也不嫌膩？”周沛在一旁冷冷道。
    楊時聞仍懵圈，搞不清狀況：“怎麼了？古誌超為什麼蹲著？”
    “我給瀚哥發了一晚上的消息，他都不理我！”古誌超超委屈。
    “行了，少來這套！我給你回了多少遍不去。”吳瀟瀚無奈道。
    古誌超瞅見吳瀟瀚已快速收拾利索書包，趕忙用雙手握住椅子腿，不讓對方起來。
    “你幼不幼稚？”吳瀟瀚可算是回頭看了。
    古誌超揚起下巴，噘著嘴，挑釁地說：“管它呢，這招管用就行！”
    “趕緊鬆開，讓我出去！”吳瀟瀚神情嚴肅地說。
    古誌超：“你答應了，我就起來！”
    雖然不清楚什麼事，但楊時聞察覺出應該沒自己什麼事，索性沒管，慢悠悠地將書包拾掇完畢，起身準備離開。
    “衍哥，你不許走！”
    一眼沒瞧見，古誌超一屁股蹲兒坐地上了。楊時聞把外套穿上後，走過去企圖拉古誌超起來：“怎麼了？”
    “衍哥，你知不知道，我約了瀚哥好幾天，天天都告訴我忙，也不知道瞎忙什麼。”
    是啊，是啊，大兄弟，你真是說出了我的心聲！楊時聞心想。
    他繼續聽古誌超絮叨：“上次七中不是輸給我們了嗎，明天又約了籃球賽，勢要把我們打趴下！衍哥，你說說，瀚哥不去怎麼行！”
    楊時聞看向吳瀟瀚，眉頭皺了皺：“你又不打球了嗎？”
    吳瀟瀚轉眸望去，正站在燈管下方的那個人，眼底好似浮出一層霧氣，眼神裏夾著些許慍怒，馬上向楊時聞解釋：“不是，我打球的！這幾天，我確實有事。明天約了人，我去不了籃球賽。”
    古誌超抱著椅子，嘴裏嘟嘟囔囔：“偷偷摸摸的，肯定是去見女生！哼，重色輕友！”
    吳瀟瀚：“胡說什麼！你快點鬆手，讓我起來！”
    “我先走了，你慢慢磨吧。”周沛司空見慣般拍拍古誌超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完，離開了教室。
    楊時聞環顧四周，發現除了值日生，現在教室裏隻剩下他們三個。吳瀟瀚和古誌超互相僵持著，誰也不肯讓步。
    “你明天真的抽不出時間嗎？”楊時聞開口打破僵局。
    吳瀟瀚：“真的有事。”
    楊時聞：“什麼事，比籃球賽還重要？”
    吳瀟瀚不假思索地承認：“當然！”
    聽罷，楊時聞略微彎腰，向古誌超伸出一隻手：“起來吧，別為難他了。”
    “衍～哥～”一波三折的語調，叫得楊時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古誌超依然不死心。
    “先起來吧。”楊時聞晃了晃自己伸出去的手。
    誰知，一隻白淨寬厚的大手，突然握住了楊時聞的手。這隻手溫暖有力，手的主人聲音卻極冷：“你再不起來，我真生氣了！”
    古誌超一聽這語氣，立馬乖乖放手，嬉皮笑臉地站起身：“別生氣，瀚哥！我這不是起來了嘛！”他剛才光顧著撒潑使勁，一直沒抬頭，此刻才注意到眼前這怪異的氛圍。楊時聞傻呆呆地凝視著交握的手，耳朵尖微紅。而吳瀟瀚扭轉上半身麵前側後方，一隻手將書包抱在懷中，另一隻手緊緊握住他大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人家。
    古誌超指指楊時聞，又指指吳瀟瀚，不清楚現在什麼狀況。
    楊時聞的右手使上勁兒，試圖抽出，吳瀟瀚不讓。
    “明天一早我要去一趟省城，可能很晚才能回來。後天，後天一早，我一定去找你，好不好？”吳瀟瀚又補充一句：“不是去見什麼女生。”
    “瀚哥，你真有事啊，我以為你又不想打籃球了！”古誌超聽到吳瀟瀚的解釋，大大鬆了口氣：“倒也不至於那麼急著找我！明天籃球賽後，肯定得聚餐。後天的話，我還想睡個懶覺呢！”
    楊時聞：“……”
    吳瀟瀚：“……”
    楊時聞和吳瀟瀚齊齊望著自作多情的這位仁兄，默契地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