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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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瀟瀚走得很快,楊時聞小跑著去追,漸漸有些喘。
而吳瀟瀚留意到楊時聞在身後追,便走得更快,堵著氣,就是不讓楊時聞追上自己。
在發現吳瀟瀚越來越快的步伐後,楊時聞知道他還在生著氣,不想見自己,索性恢複成正常步調,不再追了。慢慢走回(8)班的路上,楊時聞回顧剛才發生的所有事和說過的所有話,仍舊不明白自己哪裏招惹到那尊大佛。
楊時聞抵達高二樓,爬樓梯才到二樓時,便看到吳瀟瀚和周沛兩個人迎麵下來。他剛想開口打招呼,注意到吳瀟瀚一把拽住周沛的胳膊,飛快地從自己身邊略過,沒給他留下一個眼神。
算了,等他氣消些,再去道歉吧,楊時聞心想。
“那麼閑嗎?拉我到這兒吹風。”周沛站在高二樓與高一樓之間的空地上,向身邊陰沉著臉半天不開口的人說道。
吳瀟瀚依然沉默著,沒說話。
“吵架了?”周沛問。
吳瀟瀚環顧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不免有些失望。他歎口氣,斟酌片刻,終於說話:“沛哥,我身邊最聰明的人就是你,你幫我分析分析。”
然後,吳瀟瀚把他和楊時聞在體育課上發生的一切全盤托出。為了避免主觀情緒的幹擾,他老老實實地複述所有的對話,盡量客觀公正地描述楊時聞的表情、動作和語氣,不添加自己的感情色彩。
“你認為顧衍說的是自己的故事。”周沛一針見血地指出:“並且,他欺騙你,假裝不是自己。”
“你也這麼覺得?”吳瀟瀚問他。
“不好說,我不了解他。”周沛搖了搖頭,問:“因為他騙了你,不,應該說,你懷疑他騙了你,所以生那麼大的氣?”
“不應該生氣嗎?”
“即使他真的騙了你,也無可厚非,他沒有義務對你所說的話全是真話。而且,若故事的主人翁真是他自己,他這麼掏心掏肺的,也是為了你。”周沛語重心長地勸解。
吳瀟瀚瞬間醍醐灌頂,結結巴巴地說:“我隻是……其實……我也不知道……他這樣……”
周沛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一勾:“分析完顧衍,要不要讓我來分析分析你?”
沒等吳瀟瀚回應,周沛開始自顧自地分析:“連家人、同學、朋友,甚至自己都忘記的人,卻清清楚楚地記得一個人,一個被珍重多年的人。你在羨慕那個人。”
“我……”
“為了那個人,他欺騙了你,所以你很生氣。”周沛補充。
吳瀟瀚不再言語,細細琢磨周沛的話,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一張悲傷的臉。他清楚,周沛說出了他的心裏話,他就是在羨慕那個人,就是忍不住生氣。
我不可以羨慕嗎?不可以生氣嗎?他什麼也不記得,忘記自己,忘記一切,偏偏記得那一個人。我為什麼不可以羨慕?為什麼不能生氣?他對我那麼照顧、那麼遷就、那麼好,我感謝他所做的一切,想要回報他。自以為很了解他,能明白他、理解他、珍視他,其實卻根本不懂,一點也不懂!這算哪門子的回報?談何明白他,談何理解他,又談何珍視他。我還想逗他開心,怪不得不告訴我怎樣逗他開心,原來能讓他開心起來的人並不是我。我好像,沒有那麼重要。
周沛看著臉上表情風雲變幻的吳瀟瀚,自言自語:“若是他真想不留遺憾,那第一件要做的,豈不是……”
“你說什麼?”
周沛回神:“沒什麼。對了,一直沒有問過,你以前認識顧衍嗎?”
吳瀟瀚仔細想了想,搖搖頭:“應該不認識。”
“你確定?”周沛問。
“完全沒印象。他那張臉,若是認識,不可能一點印象也沒有。”
周沛若有所思地盯著地麵。
吳瀟瀚踢了踢周沛的運動鞋側邊,問:“我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怎麼跟他解釋?”
周沛無奈地朝高二樓的方向走去:“自己想。”
吳瀟瀚和周沛,踩著下課鈴聲回到教室。楊時聞一直留神後門的動靜,一看到他們回來,立刻站起身。他看到吳瀟瀚從進門到坐下,全程沒有抬眼看自己,心裏莫名酸酸的。
吳瀟瀚的反應令他不知所措,隻能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怎麼辦,不知道怎麼讓吳瀟瀚消氣。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發那麼大的脾氣,更是吳瀟瀚第一次對他生氣。楊時聞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這種體驗並不糟糕。有點新鮮,還有,一種滿足感。
除了內向和聰明,小時候的楊時聞聽到自己最多的評價是聽話。父母說他聽話,老師說他聽話,陌生人也說他聽話。聽話,按照別人期待的樣子說好每句話、做好每件事,絕不胡言亂語,絕不行將踏錯,絕不離經叛道。以致於他們後來會默認楊時聞做的每件事都是對的,說的每句話都是正確的。
漸漸地,人們忙著在意對他們來說更重要的人或事,他們的注意力放於別處,不再有目光為他停留。沒有人問他是否高興難過,更沒有人為他高興與難過。過去的十幾年,他始終是孤獨的。他從人生百味中體會孤獨,再從孤獨中品嚐人生百味。他從被迫孤獨,到理解孤獨,最後接受孤獨。
甚至在得知自己車禍逝世,重生為顧衍,他也不願去探究有沒有人為之前的那個楊時聞傷心流淚,他害怕,害怕麵對結果。害怕有人放不下,不值得因為那樣的自己浪費別人太多精力,生活總要繼續,沒有誰是世界中心。又害怕真的沒有人放不下,他不願變成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角色,一個簡簡單單的人名,這樣的存在毫無意義。
楊時聞所求的,不多。活著的時候,有人分出一點心思在他身上,真的隻要一點點。死了,暫時為他傷心流淚,每年固定的日子懷念著他。這樣,就可以。
後麵進來的周沛,看著神情複雜、傻傻站著的楊時聞,拉開座椅坐下,低聲對旁邊人說:“適可而止。”
吳瀟瀚心裏也不好受,他還生著氣。他不需要楊時聞道歉,隻需要給他個合理的解釋。沒有解釋的話,主動過來說句軟話總可以吧。
那個悶葫蘆怎麼還不過來找我,吳瀟瀚心想。他假裝沒聽到周沛的話,掏出習題冊,做今天的作業了。他的心情很是不爽,題也做得不順暢,開始學楊時聞轉筆。轉得一點也不熟練,筆不停掉落在課桌上。
周沛被吵得實在受不了,掏出手機,給楊時聞發信息:“實話實說”,然後又發一條:“如果可以的話”。
楊時聞感受到口袋裏的振動,拿出來查看手機消息。他坐下來,默讀幾遍,試著理解周沛的意思。
實話實說,說明吳瀟瀚生氣的原因是認為自己欺騙他。隻有一個地方會讓他生疑,那便是自己改口的那個問題,“你還記得他嗎”。
我怎麼實話實話,說我記得他,說我其實是你曾經的同班同學,說那個人就是你?這顯然不行。
幹脆堅持之前的說法,說是別人的故事,自己不認識那個人。可他不就是因為自己這麼說,才那麼生氣的嗎?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楊時聞擺出紙筆,梳理自己思路。他先在最上麵一行記錄“實話實說”,緊接著在第二行寫下“別人的故事生氣”,在右側拉出一條箭頭,指向“自己的故事”。既然是自己的故事,若問起那個人,該怎麼解釋呢?如何自圓其說?“不好解釋”被寫在後麵。他一隻手反複地圈著“不好解釋”,一隻手無意識地轉著筆。想不到解決方案,重新看了眼“實話實說”四個字。
有了!
楊時聞放下手中的中性筆,悄聲來到吳瀟瀚的身後。他拍了兩下吳瀟瀚的右肩,然後垂下手不停地搓著褲子側邊那條縫,弱弱地開口:“吳瀟瀚,我有話想對你說。方便出去走走嗎?”
吳瀟瀚騰地一下站起來,轉身與楊時聞麵對麵,微微頷首與他對視:“就在這說。”
楊時聞不敢看他,低下頭研究自己的鞋麵,緩緩說道:“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那確實是我自己的故事,我跟故事裏的那個男生曾經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結局不太好。但我不方便解釋,所以後來才矢口否認。”
聽到楊時聞的解釋,吳瀟瀚的怒氣轉瞬即逝。他盯著楊時聞的頭頂,突然想起一件事,冷冷地開口:“因為白月光,找了個替身女友;現在又因為那個男生,找我做替身嗎?”
“沒有,絕對沒有。你不是誰的替身,我保證!”
“真的?”
“真的。”
楊時聞等了半天,沒收到回音。惴惴不安地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張帶著溫和目光的笑臉。
“你不生氣了嗎?”楊時聞問他。
“你不騙我,我就不生氣。”吳瀟瀚補充道:“以後不許騙我,沒有下次。”
“嗯。”楊時聞鄭重地點點頭。
咳咳兩聲,周沛出聲打斷二人:“看來沒我什麼事了,我去食堂。”說罷,周沛離開教室,堅決不做電燈泡。
“走吧,去超市買酸奶和可樂。”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