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哥，幫我說句話唄。”古誌超開口向周沛求助。
    周沛歎口氣：“我不行，你試試別人。”
    古誌超秒懂，對楊時聞洋溢著更加燦爛的笑容：“衍哥，一起打球玩玩，怎麼樣？”
    “我……”楊時聞的話語被更大的聲音打斷。
    “他還不會打，七中那幫人動作又不幹淨，你是想讓他受傷嗎？”吳瀟瀚停下手中動作，把筆用力拍在楊時聞書桌上，氣氛瞬間尷尬起來。
    古誌超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歪頭看向楊時聞：“衍哥，你不是跟瀚哥做過約定嗎？應該和打籃球有關吧。幫幫我，幫我說服他，好不好？衍哥，好衍哥！”
    楊時聞沒立即應允，低頭思索片刻。然後，他在吳瀟瀚背後，偷偷朝古誌超比了個OK。
    “謝謝衍哥！衍哥最好，衍哥最棒！衍哥，你是我男神！”古誌超興奮地一躍而起：“你答應我了哈，可不許反悔，我等著你的好消息！”說完這話，古誌超像身後有人追似的，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你倆偷偷幹嘛呢？”吳瀟瀚轉過身陰惻惻地俯視楊時聞。
    楊時聞與他視線相碰，反問道：“今天下午的體育課，可以繼續教我打籃球嗎？”
    “不許扯話題。”
    楊時聞回他：“到時再細說。”
    整個白天，楊時聞都在思考如何說服吳瀟瀚參加籃球友誼賽。上午和下午的所有課間被吳瀟瀚占用，用於講解筆記，楊時聞隻能在課上趁閑暇時思考策略。他在草稿中列下很多條：
    對參加比賽感興趣
    學習團隊配合
    認識七中學生
    給籃球隊加油
    ……
    他寫下一條，想一想，劃去，再列下一條，想一想，又劃去……直到紙上的內容全被劃上橫線。
    楊時聞最後在紙上寫下“不打籃球專心學習”，反複圈著後麵四個字。吳瀟瀚不打籃球的症結應該並不在此，到底是什麼不得而知。這是個死胡同，得另辟蹊徑。楊時聞默默盤算著，他隱隱有些想法，寫下一個“我”字，決定一試。
    吳瀟瀚一直惦記著楊時聞的那句“到時再細說”，好奇楊時聞會用什麼理由幫古誌超說服自己。幾次上課，他都注意到楊時聞的心不在焉。他看到楊時聞左手不停轉著筆，右手寫寫停停。那張紙上究竟寫了些什麼呢？
    下課鈴聲響起，楊時聞的腦中才剛冒出一點想法。他將草稿本上的這頁紙扯下來，獨自離開教室，去超市買可樂。看著捏在手裏的這張紙，邊走邊在心裏打腹稿。等到超市門口站定，楊時聞的思路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他把這張紙團成球，丟進超市門口的大垃圾桶。重重呼出一口氣，跨步邁入超市買可樂。
    吳瀟瀚在楊時聞從教室後門出去後，立馬起身，到楊時聞的位置上坐下。幹淨潔白的草稿本上看不出原來那張紙寫過什麼，吳瀟瀚有點遺憾。他將手放在上麵，正琢磨著反正一會兒會知道，也沒什麼可惜的。誰知道，他猛然摸到一些印記。
    吳瀟瀚環顧四周，沒發現有誰關注這邊，偷偷撕下草稿本最上麵一頁。然後若無其事地將草稿紙帶走，藏在自己課本中，放進書包。
    楊時聞抱著兩瓶可樂回到高二樓，剛到四樓，便聽到倚在走廊欄杆上的吳瀟瀚的聲音：“怎麼不叫我？我還以為你去廁所了。”
    “小事，給你。”楊時聞快步來到吳瀟瀚麵前，將其中一瓶可樂遞給對方。
    “稍等我一下，我進去拿籃球。”
    吳瀟瀚一手抱球，一手拿可樂，與楊時聞並肩走向室外籃球場。他在等楊時聞先開口，可始終沒等到。吳瀟瀚留心楊時聞搓瓶蓋的小動作，率先發問：“要不先去別的地方坐坐？”
    “好的。”
    令楊時聞沒想到的是，吳瀟瀚竟領著他來到觀眾看台第三排。他一時心緒難平，沒言語，安靜地坐了片刻。
    楊時聞擰開可樂瓶蓋，將視線放在向上翻湧的氣泡，喝了兩口後，冷不丁地吐出一句：“為什麼不打籃球了？”問完，他自己嚇了一跳，怎麼將心裏話直接說出來了。楊時聞不敢抬頭看吳瀟瀚，自顧自地擰好可樂瓶蓋，有節奏地摩挲著瓶口的螺紋。
    等了很久，吳瀟瀚才回他：“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
    楊時聞聽到這個答案，沒回應什麼，隻悠悠地講出一個故事：“我曾經有一個朋友。他在人生最灰暗的時候，偶然遇到一個男生，被那個男生在夕陽中打籃球的身影深深吸引。他，是個很孤獨的人。因為孤獨所以日子過得單調，因為孤獨所以常常獨自沉默，因為孤獨所以敏感自卑，因為孤獨所以追著那個身影很多年。他不止一次想過，為什麼自己不能像那個男生一樣暢快恣意地活著，瀟灑自在地打籃球呢？他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他甚至連自己和別人開心或者不開心，都不太明確。所以啊，他能找到什麼答案呢，沒人會回答他。”
    “有一天，一個意外出現，使他無法像從前那般生活了。他才意識到，有些事情，錯過了便是永遠失去。人在擁有的時候，往往希望得到太多。一旦失去，才能明白，握在手裏那些少得可憐的東西，有多麼珍貴。若有機會，他定要好好把握，不給人生留下遺憾。”
    這是楊時聞第一次直麵內心最真實的自己，連他也沒料到，這些話竟然可以那麼順暢地說出口。把自己說給別人聽，好像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可能是因為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吳瀟瀚吧。
    吳瀟瀚聽完，深深望著楊時聞，久久沒有說話。麵前這個白皙清瘦的男生，望向籃球場的雙眸裏全是悲傷。他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或許並不是在說別人的故事，而是將自己內心最深的那道傷疤揭開給他看。他的心，仿佛被千萬根細密的針不停紮著，異常刺痛，心裏控製不住地想：
    好想抱抱他，將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肩頭，讓他不會難過，讓他不再心傷，讓他不要孤獨。若是可以，真想令他的日子豐富起來，陪他多說說話，保護他那敏感自卑的心，讀懂他的開心與不開心，陪他打籃球，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楊時聞拉回思緒，與吳瀟瀚對視。留意到吳瀟瀚正一臉凝重地望向自己，眼睛一眨不眨。擔心自己的話題過於沉重，嚇到對方了。楊時聞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然後微微低下頭，狀似隨意地問道：“這個故事怎麼樣？有沒有說服你？”
    吳瀟瀚清楚地感受到楊時聞的情緒變化，情不自禁地做下評判，這個人可真不會掩飾自己。
    “你……”吳瀟瀚聲音有些沙啞，他清了清嗓子：“你學打籃球，是不想留遺憾嗎？”
    “嗯。”楊時聞沒有否認，仍低著頭，眼睛向下淺淺一笑。
    吳瀟瀚終於看到楊時聞笑了，盡管這人的笑容很淡，可他的眉眼卻彎成了好看的弧度。吳瀟瀚輕聲說：“真羨慕。”
    楊時聞：“不用羨慕我，隻要你想，隨時可以打籃球。”
    “不是。”吳瀟瀚搖搖頭，抄起可樂喝了一大口。
    楊時聞沒明白，問道：“不是什麼？”
    “不是羨慕你。”
    “那是羨慕什麼？”
    吳瀟瀚沒回答，扭轉上半身麵向楊時聞，望進對方黑曜石般的眼睛裏：“我有幾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回答，不可以騙我。”
    楊時聞點頭。
    “你出意外，醒來後，還記得自己的家人嗎？”
    楊時聞不明白吳瀟瀚為什麼問這些，他當然記得自己的家人。隻是，他記得的是自己的家人，不是顧衍的家人。於是，楊時聞隻好回答：“不記得了。”
    “記得自己的同學嗎？”吳瀟瀚馬上追問。
    “不記得了。”
    “記得自己的朋友嗎？”
    “不記得了。”
    “還記得自己是顧衍嗎？”
    “不記得了？”
    “那還記得那個男生嗎？”
    楊時聞愣住，在他反應過來自己明明是從第三視角訴說別人故事時，吳瀟瀚立刻強調：“說了，不可以騙我。”
    語罷，吳瀟瀚拉近與楊時聞之間的距離，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不放過楊時聞的每一絲表情。
    二人距離很近，楊時聞止不住緊張，吳瀟瀚的直視令他膽怯。他反複用力揉搓可樂瓶，將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他看到吳瀟瀚的外套衣領一個豎著一個倒下，應該幫忙整理一下；看到吳瀟瀚突出的喉結，隨著吞咽動作上下移動；看到吳瀟瀚的嘴唇，紅潤秀麗，貌似很軟。
    有些缺氧，喘不上氣，大腦無法正常思考，楊時聞幹脆閉上自己的雙眼。
    “這個問題有那麼難回答嗎？”吳瀟瀚的語調忽然變得強硬：“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你還記得他嗎？”
    楊時聞聽到耳邊清晰低沉的男聲，受了蠱惑，緩緩睜開眼睛，頓時陷入一片深邃溫柔的汪洋。他失了神智般，點了點頭。
    “是嘛？！”吳瀟瀚冷哼一聲。
    楊時聞驟然回神，連忙解釋：“不是的，我剛才走神了。那個故事說的是我朋友，我顧衍，怎麼可能記得那個男生，我又不認識他。”
    吳瀟瀚氣呼呼地站起身，朝看台下方走去，根本沒管身後的楊時聞。路過垃圾桶時，他將握在手中還剩下大半的可樂瓶狠狠扔進去。沒走幾步氣不過，又回身踢了垃圾桶一腳。他們附近，在操場自由活動的同學們，奇怪地瞧著吳瀟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吳瀟瀚的強烈反應，令楊時聞摸不著頭腦。他有點惋惜，不僅沒成功勸說吳瀟瀚參加籃球友誼賽，還莫名其妙地將對方惹生氣了。
    不應該呀，吳瀟瀚可是出了名的脾氣好，以前從來沒見過他發那麼大脾氣。今天生的是哪門子氣，我說的都是實話，誤會不是解釋清楚了嗎，為什麼會生氣？
    楊時聞越尋思，越覺得現在的吳瀟瀚性格很是奇怪，但他此刻隻能快步追趕，無暇他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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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天易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