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語苓喉頭一動，咽了一口口水。
    顧惜聽見動靜，轉頭看向易語苓。她嘿嘿笑著，伸長了手臂，含糊地說道：“阿泠……要抱抱……”
    她坐在椅子的邊緣處，像這樣向前傾著，便有些身形不穩，眼看著便要跌倒。
    易語苓臉色一白，一個健步便竄了上去，虛虛地抱住了顧惜。
    女孩並不是瘦削到皮包骨的病態體型，可易語苓卻感覺不到她的分量。
    她將顧惜扶正時，甚至有一瞬間感覺自己抱著一團棉花或是羽絨。那樣輕盈，那樣虛幻。
    易語苓將懷中人抱到椅子中央，有些心虛地鬆開手，仿佛自己手下是什麼極為滾燙的食物一般。
    然而，正當她想要後退幾步，離開這醉人甜香的範圍時，一對纖細的手臂卻環住了她的腰肢。
    “阿泠……”顧惜閉著眼，嘴中呢喃著，“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易語苓不忍就這樣撥開她的雙臂，於是她蹲下身來，輕聲安慰著她：“阿惜，你放心，我不會走的。”
    她認真地看著顧惜的臉龐，勸道：“阿惜，你先鬆開我，我們去床上睡，好嗎？”
    誰料，顧惜聞言並沒有鬆開自己的手臂，反倒是抱得更緊了些。
    她頗為認真地搖了搖頭，說道：“你騙人！”
    易語苓有些疑惑，剛想開口詢問，卻聽見顧惜接著說道：“上一次，我放手之後，阿泠就再也沒回來了……”
    她癟著嘴，似乎委屈地要哭了：“你這個大騙子……”
    雖然自己如今並沒有那段記憶，可易語苓卻能夠深切地感受到顧惜內心的不安。
    她心中動容，也伸出手，將顧惜攬入懷中。
    她半蹲著身子，在顧惜的側臉落下一個吻，隨後手臂用力，將顧惜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顧惜的身體比想象得更加輕盈，易語苓甚至覺得她懷抱著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虛無縹緲的幻影。
    她渾身上下都像極了人類，但唯有這時，易語苓才能深切地意識到——她的顧惜，並非凡人。
    她將顧惜放在了床上。
    這間房間是個大床房，易語苓承認，她訂房時存了些小心思。
    易語苓彎下腰，鬆開了自己的雙手，讓顧惜平平穩穩地躺在了大床的一側。
    沾上床之後，顧惜似乎心安了一些，也不再緊緊地摟著易語苓的腰了。
    易語苓微微鬆了口氣，稍稍後退一步，又悄悄地撥開了顧惜環在她腰上的手。
    然而，她剛走出一步，卻被一隻手攥住了衣角。
    “別走……”顧惜緊閉著眼，臉上卻是滿滿的不安與焦慮。
    易語苓垂下眼，眼中流轉著些許情緒。
    於是，她最終還是放棄了離開她。
    易語苓反手拉住顧惜的手，脫掉鞋子，翻身上床，掀開被子，和衣而睡。
    ————————————
    “叮叮叮——”
    顧惜被鬧鍾吵醒了。
    她緩緩睜開眼，入目是一片黑暗。
    若非床邊的鬧鍾提醒她如今已是白日，她或許會以為此時還是昨日。
    頭很疼。
    腦子像是被棍子攪過了似的，暈乎乎的。
    顧惜從被窩裏坐起，使勁甩了兩下自己的腦袋。
    頭依舊很暈，但好在思想已經變得清明。
    顧惜左右打量了一番，發現自己的手正搭在身旁易語苓的腰間。
    她有些迷茫，一時間想不起來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顧惜扶額，腦中有些許片段閃過。
    就在這時，身側傳來細細簌簌的響動。顧惜轉頭一看，是易語苓醒了。
    “阿——語苓……”顧惜張開嘴，沙啞著嗓子說道，“你醒了？”
    “嗯。”易語苓並沒有意識到顧惜的猶豫，隻隨意應了一聲，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我們昨晚……”顧惜試探著問道，“都做了什麼？”
    “昨晚？”易語苓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地看著顧惜，“沒發生什麼啊。”
    “就是——你總像個八爪魚一樣抱著我而已。”她接著說道。
    “……”顧惜沉默了片刻。
    易語苓翻了個身，伸長了手臂夠到了正在鬧個不停的手機。
    她眯起眼睛，關掉鬧鈴，打開手機鎖屏看了一眼，瞬間從床上蹦了起來。
    疲憊感瞬間席卷而來，她又再次跌回了床上。、
    “？”顧惜歪著腦袋，疑惑地看著她。
    易語苓在大床上滾了兩圈，一手在床頭摸索了片刻，成功打開了自動窗簾的開關。
    光芒灑進屋子，顧惜這才發現窗外早已不是清晨。
    “阿惜，”易語苓像條鹹魚一樣攤在床上，說道，“你還記得我們今天原本要做什麼嗎？”
    聽她這麼一問，顧惜原本混沌的腦袋倒是閃過了片刻光明。
    “我們是要去滑雪！”顧惜興奮地回答道。
    顧惜兒時學過滑雪，但C市並沒有滑雪場，父母便總是帶著她開車去鄰市的室內滑雪場。
    對於每個會滑雪的南方人而言，北方那一望無際的雪場無疑對他們有極大的吸引力。
    然而——
    “我們錯過動車了……”易語苓舉起手機，將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展示在顧惜的眼前。
    顧惜的眼睛瞬間便暗了下來。
    轉而，她又搖了搖頭，勾起一個安慰的笑容，說道：“沒事，那我們今天就在H市裏逛逛吧。”
    “好。”易語苓點頭。她原本還有些煩躁，又隱隱心虛，畢竟昨晚那瓶酒是她點的，也是她勸顧惜喝的，她們今日誤車，說到底也是她自己的過錯。
    “那——我們去逛中央大街吧！”顧惜提議道。
    “嗯，”易語苓笑著回應道，“然後去吃一頓大餐！”
    “那我們趕緊起床吧，”顧惜說著，掀開了被子的一角，“再不走，可就要到中午了。”
    ————————————
    迅速洗漱，穿戴整齊，兩人準備出發了。
    北方的冬天的確極冷，易語苓雖然裹得像個粽子，但當那凜冽的北風刮在臉上時，卻像是刀割一般地疼痛。
    好在酒店離地鐵站不遠，兩人在風裏走了不過幾分鍾，就抵達了溫暖如春的地鐵站。
    易語苓挽著顧惜的手，走在前頭。走上扶梯後，她剛想轉頭與身後的顧惜聊上兩句，目光卻被扶梯另一端的幾人吸引了。
    原因無二——其中一人的臉上，隻有一隻眼睛長於中央！
    那眼睛極大，幾乎占據了整個額頭的空間，他並沒有眉毛，睫毛極長，眨眼時像是一隻南方大蟑螂拍在了鼻梁之上。
    奇怪的是，周遭的人群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怪物，他們麵色如常地穿行著，渾然不知自己方才與怎樣的東西擦肩而過。
    易語苓心底一驚，下意識地轉過身望著顧惜，攥緊了顧惜的手。
    顧惜拍拍她的手，走下一步，與易語苓站在了一處。
    她湊近易語苓的耳邊，為她解惑：“那是一目人，是上古民族的一種。放心，他們並不是什麼怪物。”
    聽到顧惜的解釋，易語苓放下了懸著的心，手下的力度也減輕了些，但她緊繃的肌肉卻還未放鬆下來。
    她畢竟是個凡人，還是無法做到像顧惜這樣麵對奇怪的事物麵不改色的。
    而下一刻，原本隨意地四處打量的顧惜卻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微微皺起了眉頭。
    “咦？”顧惜嘖了一聲，疑惑道，“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怎麼了？”易語苓問道。
    還未等顧惜回到，扶梯下的一行人中似乎也有人發現了顧惜。他對著同伴說了些什麼，緊接著，便有一群目光落在了顧惜與易語苓的身上。
    顧惜也感受到了他們的注視，她並沒有開口，隻是默默地注視著他們，嘴上帶著得體的笑容。
    電梯很快便到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那一群人便圍了上來。
    “顧處長。”領頭的一人率先叫了顧惜一聲。
    顧惜點頭，笑道：“周隊長。”
    來人正是周雨霽，多日未見，他似乎變得沉穩了些。
    “您就是總部的顧處長？”聽到周雨霽恭敬的稱呼，旁邊那個一目族人驚呼道。
    “是，”顧惜說道，“我就是C市特辦處的處長顧惜。”
    “久仰您的大名，”那人碩大的眼睛立即彎起，麵上帶著恭敬與討好，“鄙人是H市特辦處的處長木勝德。”
    “木處長，您好。”顧惜依舊是禮貌地笑著，她在人前總是如此，禮貌、溫柔，卻處處透露著疏離。
    不過興奮的木勝德卻並沒有意識到顧惜禮貌背後的抗拒，提議道：“此處人多眼雜，不如請顧處長賞臉，移步H市特辦處？”
    “不了，”顧惜說道，“我今日並非外出公辦，隻不過是路過罷了。”
    “C市特辦處現如今由我兄長暫理，我對處中事務一概不知。他如今既已派周隊長抵達H市，那我便不來給諸位添亂了。”說罷，她對著眾人略表歉意地點頭，便牽著易語苓的手向地鐵站裏走去。
    “顧處長，”就在此時，周雨霽忽然出聲，叫住了顧惜，“我們此番來H市，是因為相柳。”
    “什麼？”顧惜猛地轉頭，眼中驚訝毫不掩飾。
    “戚處長讓我們轉告您，”周雨霽一字一頓地說道，“相柳，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