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也對，”顧惜麵不改色地說道，“我確實是橙子的媽媽。”
    說著，她將橙子摟進懷裏，親了親它圓潤的小腦袋：“橙子呀，媽媽給你吃肉好不好？”
    橙子顯然對吃這種字眼異常敏感，它瞪大了眼睛，滿是期待地望著顧惜，叫道：“喵~”
    顧惜就這樣將易語苓的問題輕輕揭過，隻一心關注著討要吃食的小貓。
    然而，就在顧惜從椅子上站起，去廚房給橙子煮肉的時候，易語苓清晰地看到——顧惜的耳尖變紅了。
    廚房的玻璃移門“嘩”地闔上，易語苓呆滯地看著顧惜的背影，心中卻是波濤洶湧。
    若說顧惜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易語苓當然是不信的。可是，她如今這般不痛不癢的態度，卻讓易語苓更加吃不準了。
    廚房裏，顧惜從袖中乾坤裏掏出一塊新鮮的紅肉，放置在砧板上。隨後，她拿起一把鋒利的菜刀，手起刀落間，那塊肉已經變為了一片片薄如蟬翼的肉片。
    然後，顧惜又從一旁的架子上挑了一口小鍋，盛上水，將肉片盡數放入，開火煮了起來。
    其實，依顧惜的能力，她完全能夠讓肉在瞬間就熟透，但她還是選擇了這樣普通的方式。
    顧惜心裏清楚：她是在逃避。
    其實，按照顧惜原本的計劃，她們的故事早在八年之前就該徹底完結了。輪回的那千年時光裏，顧惜從不奢望得到什麼真切的情感。
    從前如此，現在也不該有例外。她的命運早已被安排妥當，她的出生是一場籌謀已久的罪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死亡來結束這一切。
    這樣命途晦暗無光的她，又怎能與那樣耀眼的語苓有什麼關係呢？
    相比永失吾愛的悲戚，倒不如將情感的種子殘忍地撲殺。
    顧惜這般想著，耳尖的紅暈也漸漸消退了。
    就在這時，鍋裏的水沸騰起來，翻滾的水泡裹挾著些許血沫迅速向鍋外蔓延。顧惜連忙關火，將肉片從鍋中撈了出來。
    她將肉片分裝進兩個小碗裏，準備也喂給小狐狸一份。雖說方才小狐狸並沒有和橙子一樣向她討要，但顧惜卻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它裝作無意的眼神中夾雜的渴望。
    顧惜將雙手覆蓋在冒著熱氣的碗口，片刻過後，她移開手，碗中的肉片已經變成了適合小家夥們食用的溫度。
    顧惜端著碗，打開了廚房的門。早就等不及了的橙子立刻撲到了顧惜的腿上，嘴中喵喵叫著，顯然對顧惜手中的食物很是期待。
    顧惜將其中一個碗放到橙子平時吃飯的架子上，還沒等放好，橙子便將腦袋整個埋進了碗裏，嘴裏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顯然吃得很開心。
    隨後，顧惜又單手抱起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的小狐狸，在四處轉了轉，最終把小狐狸和飯碗一起放在了餐廳的椅子上。
    做完這些，顧惜也坐回了餐桌前，笑吟吟地看著這兩小隻努力地幹飯。
    易語苓卻一直沉默著。她的心裏像是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半的心思在慫恿她：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問問顧惜呢？你愛了她八年，難道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嗎？另一邊的心思卻是在勸誡她：不要再問了，就像這樣維持你們的友誼不好嗎？你難道想讓你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嗎？
    “語苓，你怎麼了？”
    顧惜的呼喚將易語苓拉回了現實，她搖了搖頭，將那些煩人的念頭統統清了出去。
    “沒什麼。”易語苓微笑著答道。為了掩飾自己的失神，她端起飯碗，往自己的嘴裏使勁扒了一口飯。
    然而，或許是由於太著急了些，幾粒米飯竟是在咽下時落入了氣管，引得易語苓劇烈地咳嗽起來。
    顧惜連忙站起來，帶著法力的手覆上易語苓的背，輕輕一拍，那飯粒便化為烏有。
    易語苓咳嗽了兩聲，又抓起杯子猛灌了一口水，這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謝，謝謝。”易語苓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顧惜道謝，臉上騰地紅了起來。方才的那一幕實在是丟人，雖然知道顧惜不會在意，但她還是覺得無地自容。
    “謝什麼，”顧惜移開了自己放在易語苓背上的手，又在易語苓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說道，“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易語苓捂住額頭，臉更紅了些，她鼓起臉頰，半開玩笑地爭辯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都二十六歲了！”
    “是，是，”顧惜單手撐著下巴，眉眼中都透露著笑意，“語苓是大人了，以後要管你叫姐姐了呢。”
    此話一出，易語苓卻是愣住了。是啊，若論起在人間的年頭，她足足比顧惜多了八年。再過幾個月，她就要二十七歲了，即便她天生顯小，但臉上若隱若現的小細紋和常年熬夜產生的黑眼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早就不再青春了。
    反觀顧惜，她的麵容卻依舊停留在十八歲的時刻，皮膚白皙透亮，充滿了朝氣。論誰看了，都會覺得，易語苓要比顧惜大上許多。
    可事實上，顧惜要比易語苓大兩個月。而在她走的前一個星期，易語苓才剛剛成年。
    易語苓突然有些感慨，又有些失落。對於像易語苓這樣的普通人來說，八年的時光已是萬分漫長，它改變了她的容貌、她的身份、她的思想。但對於像顧惜這樣的鬼來說，八年又代表著什麼呢？或許，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顧惜曾對易語苓說過，在成為名叫顧惜的凡人之前，她已經經曆過許多歲月。易語苓不知那究竟是多久，但如今的她卻有些害怕——她怕自己的存在隻是顧惜記憶中一個微小的點，怕當她的壽命走到盡頭時顧惜依舊年輕，怕她終有一日會被顧惜遺忘。
    見易語苓再次陷入了沉默，顧惜有些慌了：“抱歉，語苓，我不是在說你……”
    話還未說完，一隻指節修長的手便抵住了她紅潤的嘴唇。
    “唔……”顧惜心中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卻是一種不知所措的心悸。
    還不等她作出什麼反應，她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語苓？”顧惜的話中帶著些猶豫，她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雙手停在空中，不敢輕易回應這個擁抱。
    “我知道，顧惜。”易語苓在顧惜的耳邊輕聲說道，耳邊傳來的微風讓顧惜臉上剛剛消退的紅暈再次浮了上來。
    “我隻是……突然很想抱抱你……”她終究還是沒能將自己心中所想宣之於口。
    “就這樣吧，”她心想著，“至少，我還可以擁有你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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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刻，地府大殿。
    戚端坐在殿堂之上，手中拿著判官筆，麵前攤著生死簿，但很顯然，現在的他是心不在焉。
    他頭戴冕旒，身著玄色華服，本該是一派威嚴。隻可惜，那丁零當啷響著的白玉串珠和華服下不停抖動的雙腿暴露了他不羈的本性。倒像是個昏君。
    就在這時，大殿沉重的鎏金浮雕大門被打開了，一個白衣飄飄的青年走了進來。
    方才還吊兒郎當的戚立即正襟危坐，雙眼緊緊盯著麵前的生死簿，仿佛一直都在認真工作。
    “阿鳳，”戚抬起頭，麵上帶著些驚喜，“你怎麼過來了？”
    說著，他主動向旁邊挪了挪，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邀請之意明顯。
    鳳的腳步極快，轉眼間就已經來到了戚的麵前。他施施然坐下，伸出手臂摟住了戚。
    “剛從天界回來，想著過來看看你。”鳳的語氣平淡，話中帶著些寵溺。
    多年來相處的經驗卻告訴戚，這其中必有古怪。
    “就隻是來看看我嗎？”他玩味一笑，拋開手中的判官筆，雙手悄悄地摸了上去，“你就沒有別的事情想做嗎？”
    “當然有了，”鳳輕哼一聲，卻是精準地捉住戚準備點火的手，眼中似有溝壑，“你說說，小惜哪裏去了？”
    戚的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嘴上卻不肯承認：“小惜不是好好的嗎？”
    他湊近了些，伸出舌尖含住鳳的耳垂，話中帶著深深的誘惑：“我們好幾天沒見了，你就不想……做點什麼嗎？”
    鳳的麵色如常，並未理會戚的邀請，反倒是向旁邊挪了幾步。
    戚：“……”難道我的魅力下降了？
    鳳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中的火氣，說道：“先說正事。”
    戚這才放下心來，問道：“你是想問小惜的去向？”
    “是，”鳳點頭，“她現在是不是在陽間？”
    戚有些心虛，但嘴上卻沒有退縮：“沒錯，是我把她放走的。”
    雖說早已猜到，但鳳還是被戚理直氣壯的態度哽住了。他沉默著思考了片刻，隨後放棄了爭辯：“罷了，隨她去吧。”
    “沒事，”戚再次湊了上來，握住了鳳攥拳的手，“小惜還是知道分寸的。”
    “你確定？”鳳看著戚的眼睛，問道。
    “呃——”回想起顧惜先前兩次的經曆，戚對自己的妹妹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隨後，他再次堅定地點頭，說道：“至少，她沒有那麼容易把自己作死。”
    鳳扶額道：“你對她的要求這麼低嗎？”
    “放心吧，”戚拍拍胸脯，“我的分身還留在陽間，不會讓她再遇到什麼危險的。”
    鳳還是皺著眉頭：“話雖如此……”
    “好了，別想著小惜了，”戚身子前傾，在鳳的嘴邊印下一個吻，“我們，已經有五天沒見了……”
    他閉上眼，勾住麵前之人的脖子，吻住了他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