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顧惜戳了戳小狐狸雪白的肚皮，“你澡也洗了，飯也吃了，是不是——該回家了？”
    聽到這話，原本悠閑地梳理著自己的毛發的小狐狸卻是怔住了。它迅速站起來，用誠摯的眼睛看著顧惜，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為什麼？”顧惜頗為好奇，“你這麼久沒回去，你母親不會擔心你嗎？”
    小狐狸胡洛有些傷感地垂下腦袋，掛在脖子上的符紙狀吊墜泛起紅光，代替小狐狸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母親……已經去世了。”
    這吊墜是顧惜從戚的倉庫裏找到的小玩意，佩戴之人能夠用它將自己的意念轉變為話語。
    “抱歉。”聽到小狐狸的話，顧惜沉下嗓子，低聲說道，“那你現在……”
    顧惜沒有再說下去，無家可歸這種話實在是有些傷人，不，傷狐。
    小狐狸的悲傷並沒有持續很久，它甩了甩腦袋，將眼裏的失落一掃而空。它謹慎地向前挪了幾步，前腳輕輕搭在顧惜的裙擺上，似乎有事相求。
    它鼓足了勇氣，再度抬頭，同時，吊墜中的清澈童聲再度響起：“所以，好心的姐姐，你可以讓我暫時留在這裏嗎？”
    “這——”顧惜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真等到小狐狸提出這個請求時，她還是有些猶豫。
    原因也很簡單，這裏是地府，萬靈歸處，唯有鬼魂可進。這次將小狐狸帶進來純屬她的無心之失，可作為一個妖，小狐狸若是長期呆在這裏，恐怕會遭受陰氣的侵蝕。
    但她也不忍拒絕小狐狸。顧惜先前檢查過小狐狸的身體，發現它不僅瘦弱異常，身上還帶著不少傷。
    顧惜抓它時隻是使了個昏睡訣，瓶裏也隻有幾具屍體，自然不會造成這樣的外傷。加之小狐狸的身世和提起狐群時小狐狸的態度，它在族中的處境可想而知。
    既然不能待在陰間，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顧惜彎下腰，摸了一把小狐狸手感極好的毛發，笑盈盈地說道：“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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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就把它也帶過來了？”易語苓舉起小狐狸，仔細端詳了一番，“確實挺可愛的。”
    “你這算是……同意了？”顧惜的眼裏寫著些意外，畢竟這種覥著臉帶著拖油瓶求收養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心裏沒底得很。
    “光我同意可沒用，”易語苓抱著小狐狸，熟練地撓了撓它的下巴，小狐狸顯然非常受用，“還得看咱家橙子的態度呢。”
    易語苓一手托著小狐狸，一手打開家門的電子鎖。顧惜連忙將她放在樓道口的行李箱也拖了過來。
    大門打開，聽到門外的交流聲後一早就蹲在門口等待的橙子輕快地叫了一聲，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隨後，它抬起頭，亮晶晶的黃色眼睛中仿佛帶著笑意。
    然而，在看到易語苓懷中的那個小毛團後，橙子瞬間瞪大了眼，麵容也變得有些呆滯，像是在努力思考這是個什麼東西。
    易語苓笑著將小狐狸遞給身後的顧惜，伸手把橙子像抱嬰兒一樣抱在懷裏，蹭了蹭橙子暖呼呼的肚皮，說道：“橙子乖，這是你新來的朋友。”
    顧惜將行李箱拉進屋裏，又順手關上了門。她順著易語苓的話，將小狐狸舉起，湊近了橙子。
    橙子和小狐狸均是好奇地看著對方，鼻子不停地嗅著，試探著對方的底細。
    易語苓和顧惜緊張地看著這兩個小家夥，生怕它們一個氣場不和就要幹架。
    好在，經過幾秒鍾的確認，橙子放下了戒心，不再緊緊盯著對方，似乎是默認了這隻長相奇怪的小狐狸的存在。
    而小狐狸也並沒有對這隻比它大上一倍的大胖橘產生什麼惡意，反倒是頗為歡快地搖了搖蓬鬆的尾巴。
    兩人這才鬆了口氣，將兩隻小家夥放了下來。
    “對了，”易語苓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你不是給了小狐狸能說話的吊墜嗎，為什麼現在不戴上呢？”
    “那東西需要使用者灌輸法力，”顧惜解釋道，“它現在法力不高，用這個還不如寫字來得劃算。”
    易語苓點頭。兩人默默地看著小狐狸在橙子的帶領下在房子裏到處亂竄，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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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離開了一個星期，雖然橙子沒有拆家的愛好，但家中難免有些淩亂。易語苓放好行李，準備給家裏做一個徹底的大掃除。
    顧惜也自覺加入了進來，她的恢複能力很不錯，經過一個星期的休整，已經恢複了一些法力，可以適當地使用了。
    家裏有掃地機器人，雖然易語苓覺得那是個人工智障，但掃一掃灰塵、拖一拖地還是夠用了。說是大掃除，其實兩人的任務也不算重，就是擦一擦落灰的桌麵和床、清理一下機器人顧不到的死角，再把橙子的貓砂盆好好刷一刷而已。
    有了顧惜的助力，這些工作便輕鬆多了。其實她完全可以捏一個清潔訣，將這些灰塵一掃而空，但她知道，易語苓喜歡做家務。她認為，親自將自己的家打掃得幹幹淨淨的過程是一種莫大的治愈。
    顧惜對此不置可否，但她樂意陪著易語苓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所以，顧惜也隻是召出一小團黑霧，幫著做些打掃高處這類易語苓不太願意做的事情，其餘的仍交由兩人親自動手。
    在某個瞬間，顧惜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幅畫麵溫馨得有些虛幻。辛勤勞動的語苓、歡快玩耍的小狐狸、呼呼大睡的橙子，這曾是她夢中都不敢奢求的美好，如今卻是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顧惜微笑著，眼中卻隱隱有淚光閃過。
    “怎麼變得這麼脆弱了……”顧惜心想著，閉上眼，迅速收斂了自己的情緒，“不能讓語苓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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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菜上齊了。”顧惜麵上帶著溫柔的笑，將最後一盤菜肴端到了桌上。
    易語苓大病初愈，雖然她看上去已是活蹦亂跳的，但顧惜仍不敢完全放心。所以，今天這頓的食材都是看似普通，實則世間罕見的奇珍。
    易語苓對此並非一無所知，畢竟方才她看到顧惜從自己的袖子裏掏出了一堆食材，但她也並不在意這些。
    她夾起一筷子魚肉，色如白玉的魚片在空中閃著誘人的光亮。易語苓將魚片送入口中，魚肉極嫩，恰到好處的清淡烹調將其的美味推至頂峰，勝過她從前所吃過的一切佳肴。
    “好吃，”易語苓又夾了一筷子，眼中盛滿了驚喜，“這是什麼魚？”
    “是鮆魚，”顧惜答道，“也就是現在的刀魚。”
    易語苓準備夾菜的筷子頓了頓，看著自己碗裏的魚片有些發愣——是她知道的那個，特別貴的刀魚嗎？那她剛才這一筷子吃了多少錢？
    顧惜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放心，不是長江裏的，是從苕水裏撈的。”
    易語苓先是鬆了口氣，轉而又抓住了另一個問題：“所以，山海經裏寫的都是真的？”
    顧惜給易語苓夾了一筷子青菜，這菜名叫萆荔，形似茼蒿。易語苓嚐了一口，覺得味道也非常不錯。
    “並不完全真實，”顧惜回答道，“有一些古人誤入異世，回到現世後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流傳出去。又有後人將那些傳說整理、加工後，便成了《山海經》。”
    “原來如此。”易語苓點頭，從盤中夾起一片肉。這肉片脂肪如雪花狀分布，即便在湯中浸泡了許久，仍然是鮮嫩多汁的模樣，細細嗅之，還有一股清香。
    “這是羬羊肉。”顧惜主動為她講解。
    易語苓剛準備將肉片送入口中，卻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蹭自己的小腿。低頭一看，橙子正眼巴巴地盯著她，不，是盯著她手裏的肉。
    “你也想吃這個呀？”易語苓放下筷子，伸手捏了捏橙子肥美的臉頰。
    “喵！”橙子輕快的應了一聲，仿佛真的能聽懂易語苓的話。
    “那你求我可沒用，”易語苓說著，提起橙子的兩隻前爪，調轉了方向，將臉衝著顧惜，“喏，去問你另一個媽媽吧。”
    橙子見狀，對著顧惜甜甜的叫了兩聲，又嗖地竄到了顧惜的大腿上，顯然是忘記了自己的體重有多駭人。
    “另一個……媽媽？”顧惜有些呆滯地摟著橙子，並沒有第一時間理會這隻大饞貓的撒嬌，嘴中重複著易語苓方才的話。
    “對啊，”易語苓的眼裏滿是笑意，仿佛在訴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橙子是我們一起撿回來的，你可不就是它的媽媽嗎？”
    顧惜聽著她的解釋，卻在不知不覺中紅了耳朵。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況且，說者也未必無心。
    易語苓其實很想問問顧惜，她們如今究竟算是什麼關係。可是，她不敢。
    她渴望改變，渴望接納，渴望自己的感情得到對方的回應。但她害怕拒絕，害怕失去，害怕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所以，她刻意說出了這樣隱晦而曖昧的話語，將選擇的權利拋給了顧惜。
    這法子的確懦弱，但是，這已經是易語苓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就讓她，當一回懦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