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語苓費力地將行李箱的拉鏈拉上，長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子虛烏有的薄汗。
    由於她這回的病源自一些不可說的存在，現代醫學也沒有找到一些合理的解釋，隻能在她打了一個星期的吊瓶，各項體征恢複正常後放她出院了。
    易語苓朋友不多，她又不願和易家再扯上什麼關係，所以在她住院期間，她一直都是獨自照顧自己，隻在一開始拜托同事從她家裏拿了些日常用品，順便拜托她照看一下自己的貓。
    好在，易語苓早就習慣了這樣孤單的生活，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辦好了出院手續，易語苓在醫院門口打了輛車，準備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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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電梯很快到達了家的樓層。電梯門緩緩打開，易語苓拖著行李箱走了出來。
    一周未見，不知道橙子有沒有想她呢？
    易語苓腦中默默地期待著，腳步輕快地向家門口走去。
    “吱呀——”連接電梯間與樓道的大門被緩緩推開。
    當她抬起頭，隨意的目光掃向家門時，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身影讓她徹底愣在了原地。
    白衣的女孩先是有些意外，隨後又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她的嘴角帶著一個不大明顯的梨渦，眉眼微微彎起，眸中似有粼粼波光。
    “語苓，”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柔和，仿佛撥動人心的琴弦，“歡迎回家。”
    “顧惜……”一種從心底湧起的複雜情緒瞬間將易語苓的腦海衝垮，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滴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她盡力地抿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顧惜仍舊是笑著，卻主動走上前來，輕柔地擦去了易語苓臉上的淚珠。
    “好了，好了，沒事了，”顧惜張開雙臂，環抱著易語苓纖細的腰肢，安慰道，“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易語苓比顧惜要高一些，她略微彎下腰，將頭枕在顧惜的肩膀上。淚水已經止住了，但她仍在不停地抽泣。
    “騙子，”她輕聲埋怨道，“你之前明明說過，不會再走了的。”
    “對不起，語苓，”顧惜的聲音裏也不自覺地帶上了哭腔，“對不起。”
    顧惜沒有為自己辯駁，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易語苓的背，表達著自己深深的愧疚。
    易語苓吸了一下鼻子，剛欲開口，卻感覺自己的腳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她連忙鬆開顧惜，低頭向下看去。隻見，有一個毛絨絨的白色團子正在地上扭動著，似乎是想扒拉易語苓的褲腿。
    易語苓向來抗拒不了這種可愛的小動物，她蹲下身子，雙手小心翼翼地抱起那軟乎乎的團子，將它放在了一旁的鞋凳上。
    易語苓這才發現，那小東西不像貓也不像狗，倒像是一隻白狐狸。再仔細一看，那小狐狸竟然還有許多條擠在一起的毛茸茸的短尾巴。
    “這是？”易語苓呆住了，轉頭看向顧惜，眼中似有迷茫。
    “這是九尾狐。”顧惜的臉上寫著些許尷尬。
    她難得地露出為難的表情，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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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退回四天前，那時的顧惜已經蘇醒了一天，神智逐漸恢複清明，身體也變得穩定，不會再化作黑霧。
    顧惜“啪”得合上一本生死簿，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然後，重重地跌在了床頭鬆軟的靠枕上。
    果然，哪怕她將這簿子翻看千遍萬遍，都無法窺得客星，或者說易語苓的一絲人生軌跡。
    好在這也不是第一次遭受打擊了，顧惜的心中沒有一絲波瀾。她不求易語苓能夠超脫生死，與天地同壽，隻願她一生平安順遂，和樂安康。像如今這般不知卒年幾何，不知壽險幾許，總好過讓顧惜提前洞悉了她的短暫一生。
    未知，就是希望。
    顧惜輕歎一口氣，百無聊賴地伸出手描摹著帳頂的繁複花紋。
    她如今重傷未愈，算是個保護物種，所以戚難得良心發現地不讓她管理陰間事務。
    當然，也不排除他是怕顧惜這個不惜命的家夥聽到什麼風吹草動，再溜出去一趟，把自己徹底給作沒了。
    由業障引發的煉獄之亂尚未完全平息，人間惡鬼有增多之勢，前些日子出逃的凶獸案犯仍在流竄。少了顧惜這個助力，遊手好閑了好幾年的戚這回算是有的好忙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砰砰聲在房間裏回蕩開來，打斷了顧惜的思考。
    顧惜皺起眉頭，不善的目光迅速刺向噪聲的源頭——那是一根被懸浮的法陣環繞著的、在桌麵上不停地震動著的長劍。
    這名叫坤元的長劍是顧惜的父親前任閻君練就的一柄法器，至今已有千年曆史。但由於它會不斷吸收持劍之人的力量，又有致人經脈麻痹之效，從某種角度來看，算是一把邪兵。所以，一直以來，顧惜都不太願意使用它，隻將它化作黑玉簪子，和壓製她體內汙穢的白玉簪子坤澤一起當作飾品。
    然而，最近這坤元先是被顧惜用來自殘，接觸了先天神祇的血液，又觸發了留在劍上的禁製，與顧惜的生機綁在了一起，還喝飽了上古凶獸窮奇的血。於是，它竟是在被鍛造千年之後，自行生出了一個劍靈。
    這本是好事，隻可惜這劍靈剛出生時未經世事，隻遵照本性行事，又恰好遇上易語苓這麼個天降客星，就坑了她一把。正正好好踩了顧惜的逆鱗。
    戚將顧惜和窮奇的屍體打包帶走時，也注意到了這有了劍靈的坤元，便順手也帶回了陰間。然而，這劍靈聒噪，戚又因為顧惜和地府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便給這小家夥設了個禁言法陣。
    顧惜醒後，得知這小混賬是吸收了易語苓近乎全部的力量才將那幻境劈開的，氣不打一處來，又指使戚給它加了幾道封印。
    而現在，這被封印得死死的坤元不知是抽了哪門子瘋，開始不停地抖動，眼看就要把放在桌子邊緣處的小瓷瓶震了下來。
    顧惜下意識地伸手，想放出一縷黑霧扶住瓷瓶，卻突然想起自己此刻根本就沒有什麼法力。
    無奈之下，她隻好掀開被子，親自下床把瓶子扶起，順便把坤元挪到角落裏去。
    看著手中的瓷瓶，顧惜的心中突然出現了一絲迷茫，就像——有什麼事情被她遺忘了一樣。
    顧惜歪著腦袋，仔細思索了一番。這瓷瓶其實頗為普通，隻是一個加了收納空間的小玩意而已，顧惜一般隻用它裝些肮髒或者不便直接接觸的東西。
    而此刻，若顧惜沒記錯的話，這裏麵裝著些被顧惜幹掉的精怪妖獸的屍體。
    等等，似乎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顧惜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那天被她掐暈的九尾狐，似乎也裝在這裏麵！
    顧惜連忙打開瓶塞，將瓷瓶翻過來，像倒藥丸一般把那隻狐狸倒了出來。
    這狐狸身形嬌小，頗為瘦弱，也沒有成年九尾狐額間標誌性的紅毛，倒像是一隻凡間白狐。
    大約是被這瓶中的妖獸屍體嚇破了膽，小狐狸將身子團成一團，兩隻前爪緊緊抱著自己的九條尾巴，瑟瑟發抖著。
    一直閉著眼睛的小狐狸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恐怖的瓶中天地，直到顧惜被它身上沾染的妖獸腥氣熏到，掩鼻咳嗽了一聲，它這才驚恐地睜開眼，擺出警戒的姿勢，左右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顧惜不太願意碰它髒兮兮的毛發，便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根毛筆，戳了戳小狐狸的腦袋，問道：“小家夥，會說話嗎？”
    小狐狸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跳了起來，落地時又不小心踩到了自己沒有完全收起的尾巴，頗為狼狽地跌倒在地，四隻小爪子在空中揮舞著，艱難地翻了個身。
    過了一會兒，判斷出顧惜對它並沒有惡意後，小狐狸畏畏縮縮地抬起頭，用一對琥珀色的大眼睛看著顧惜，搖了搖頭。
    “那就有點難辦了……”顧惜蹲下身子，雙手抵住下巴，思考著如何與小狐狸交流。
    她並不厭惡這隻小狐狸，從那天那群九尾狐的態度來看，它們顯然也是被脅迫的一方。顧惜沒有濫殺無辜的習慣，所以她雖然挑了這小家夥做典型，卻也隻是讓它暫時失去意識，打算事情了結後就放它回去。
    不過，她自己也沒有料到她會把這事兒給忘掉，讓這小狐狸在瓶中受了好幾日的苦。想來，還挺對不起它的。
    或許是受了傷的緣故，最近顧惜總不太能集中注意力。眼看她的思緒越飄越遠，原本站在地上的小狐狸卻出乎意料地跳上了顧惜的書桌。
    它雖餓了幾天，但精神還算不錯，在腳步輕快地跳上桌後，它後腳撐地站了起來，用前爪將筆架上的一支毛筆取了下來。
    “你會寫字？”顧惜驚詫地問道，忙拿出一張宣紙鋪在桌麵上。
    小狐狸嘴裏叼著筆，對著顧惜點點頭，吭哧吭哧地在紙上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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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說它叫胡洛，是被它養母在野外撿到的孤兒。”顧惜向易語苓解釋道，小狐狸乖乖地蹲在鞋凳上，不時附和著點點頭。
    “那它為什麼會跟你一起到人間來呢？”易語苓有些不解。
    “這個嘛……”顧惜一手撫摸著小狐狸柔順的尾巴，一手精準地按住它悄悄伸出來，想要用皮質的鞋凳磨指甲的爪子，“就說來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