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哪兒？”
    “我……怎麼了？”
    易語苓薄薄的眼皮在陽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根根細小的血絲清晰可見。
    高聳的鼻梁、深邃的眼窩、圓潤的唇珠和微微上翹的嘴角，隨著冬日暖陽的偏移，將床上的美人打造成完美的病態人偶。
    睫毛不斷抖動著，仿佛是在艱難地擺脫某種桎梏。終於，她睜開了眼。
    純黑的眼睛中，滿是迷茫。
    易語苓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左右打量著，發現這是個單人病房，病床旁擺著些儀器，似乎是在監測她的生命體征。
    易語苓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碾壓過了一般，渾身酸痛，動彈不得。
    她試著開口，但不論是喉嚨還是下巴都沒有動彈的跡象。易語苓感覺現在的自己似乎被封印在了這張窄小的病床上，除了眼球外都無法活動。
    易語苓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但她也隻能默默地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神智變得清明。如此，她才能從身體的不適中暫時解脫出來。
    她的記憶停留在幻境破碎的那一刻，她不知道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顧惜是否安全、那柄劍現在何處、特辦處會如何處理這件事，這些她一概不知。
    其他的事情可以暫且放在一邊，唯有一件事——顧惜的安危，易語苓迫切地想了解。隻可惜，現在她的身邊空無一人，她也並沒有詢問的能力。
    易語苓在心中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的胸中仿佛提著一口氣，等待著有人能為她解惑。
    儀器滴答滴答地響著，原本刺眼的太陽現如今已被烏雲完全籠罩，病房裏頓時暗了下來。
    易語苓閉著眼，腦中思緒混亂。不知不覺中，她再次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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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麼樣了？”
    “放心，暫時沒什麼大礙了。”
    耳邊似有朦朧的對話聲傳來，顧惜微微蹙眉，睜眼看向說話的二人。
    果然，站在她身旁的，是戚和鳳。
    戚率先發現了顧惜的動靜，他挑起一邊眉毛，撇著嘴，語氣是一貫的混不吝：“醒了？”
    “哥哥，鳳哥哥。”顧惜喚了他們一聲，雙手努力撐著床，想要坐起來，卻被戚揮手製止了：“行了，躺著吧你。”
    顧惜沒有反抗，她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別說是恢複到鼎盛狀態了，就是要重新擁有拿起坤元的力量，恐怕一時半會兒也是做不到的。
    她乖巧地躺下，眨著眼睛，迷惑地看著兩人：“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一提起這個，戚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是我派了個分身把你撈回來的。”
    顧惜也大致猜到了先前發生的事情，她微微點頭，沒再說話。
    戚見她這副模樣，又開始數落她：“你說說你，去一次陽間就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就沒點分寸嗎？”
    “好了好了，”一直坐在一旁的鳳開口阻攔了戚的話語，“小惜這也是在幫忙啊，若是放任窮奇流竄人間，恐怕又是一場劫難。”
    “那倒也對。”戚的內心也知道此事的利害，隻是顧惜這種對自己的身體毫不愛惜的態度還是讓他頗為生氣。
    “那個……”顧惜聽著兩人的交談，明白戚其實已經不再怪他，便鼓起勇氣，弱弱地插話道，“哥哥你見到語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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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易語苓正倚在病床的靠背上，安靜地翻看著一本小說。
    她已經蘇醒了三天了。在這兩天裏，來過好幾波人。
    最先來的是老白和另一位被稱作老黑的鬼差。他們大約是一直等在醫院裏，易語苓才蘇醒，護士一走，他們便飄進了病房。
    他們也帶來了顧惜的消息。據說，幻境破裂沒多久，她就被一個神秘人帶回陰間養病了。他們明顯是知道那人的身份，卻對此諱莫如深，不肯告訴易語苓。
    不過，既然他們對那人如此放心，易語苓也便沒有多問。
    送走了兩個鬼差，特辦處的人也過來了一趟。他們對易語苓的行為多有感激、大加讚賞，還說要把易語苓吸納為正式外勤。
    而在那烏泱泱一幫人走後，為首的一個名叫周雨霽的年輕男子卻單獨留了下來。
    “易小姐，”周雨霽的語氣十分恭敬，“我想請問您一些關於那個幻境的問題。”
    “周隊長您說，”易語苓的氣色已經好了不少，她麵上帶著禮貌的微笑，對周雨霽鄭重說道，“我一定知無不言。”
    “我想知道，在您找到顧處長時，她的身旁是否還有其他生物？”他話中帶著迫切的期待，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印證。
    “有，”易語苓覺得他這問題問得奇怪，但也將當時的情況如實告訴了他，“在顧惜身旁有一頭死去的巨獸。”
    周雨霽的眼中頓時出現了點點光亮，他連忙追問道：“那你有看清楚那巨獸的樣子嗎？”
    易語苓仔細回憶了一番，說道：“它身長大約有五六米長，頭像老虎，但身上長著一對翅膀，四隻爪子也是鳥類的樣子。”
    聽完易語苓的描述，周雨霽像是被什麼大事打擊到了一般，渾身有些發抖，麵上透露著滿滿的不可置信。
    他一會搖頭，一會又點頭，口中喃喃道：“竟然真的是它，怎麼會這樣，究竟出了什麼事……”
    “周隊長？”易語苓疑惑地喚了一聲。
    “抱歉，”周雨霽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對著易語苓道歉，“我失態了。”
    “沒事，”易語苓擺擺手，又有些擔憂地問道，“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不不，你多慮了。”周雨霽顯然並不想對易語苓透露太多，打了個哈哈，將此事揭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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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特辦處的後一天，病房裏來了一位讓易語苓有些意外的稀客。
    “爸爸。”易語苓不太情願地叫了一聲，垂下眼瞼，遮蓋住眼中的不解。
    易長信點頭，拉開病床旁的椅子，坐了下來，語氣平淡地說道：“聽說你病了，就過來看看。”
    他的話中似乎沒什麼問題，但熟知這老狐狸的性子的易語苓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
    “您有話還是直說的好，”易語苓抬起頭，與他對視，深邃的眼中仿佛有洞穿一切的權能，“我現在狀態不好，不想和您兜圈子。”
    “好，那我就直說了。”易長信坐直了身子，臉上異常嚴肅，仿佛他麵前的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什麼強勁的商場對手。
    “我記得，你當年有一個朋友，叫做顧惜，對嗎？”
    聽到與顧惜的往事被他人提及，易語苓的眉毛不自覺地跳動了一下。
    “是，”她爽快地回答，又反問道，“你提這個做什麼？”
    “你爺爺尾七那天，有一個女孩突然出現收服了怪物，”易長信斟酌著說道，“事後她說，她是C市特別辦事處的處長，她也叫顧惜。”
    易語苓大致猜到了易長信此番前來的目的，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今的這個顧惜，其實就是當年的那個，對嗎？”易長信的語氣有些激動，“為什麼已經死了的人會在八年後又重新回來？她的樣子又為什麼會維持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好了，”易語苓單手扶額，使勁捏了捏自己發脹的太陽穴，打斷了易長信的話，“不要再說了。”
    被自己的女兒駁了麵子，易長信顯然有些不太高興，但他強壓下心中的鬱結，問道：“那你告訴我，她是不是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方法？”
    易語苓被他的異想天開逗笑了：“你專門跑到我這兒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不等易長信發作，易語苓便接著說道：“如果你是想通過我們曾經的關係來找什麼起死回生、長生不老之類的法子，那你還是請回吧。”
    “況且，”易語苓皺著眉頭，“你之前不是最討厭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了嗎，怎麼如今也變得迷信起來了？難不成是因為自己老了，開始求仙拜佛了？”
    易長信被易語苓話中的輕蔑惹惱了，他微紅著臉，話語嚴厲：“我是你父親，於情於理，你都該幫著我。”
    “我當然知道你是我父親，”易語苓眼神頓時變得鋒利，“是在我還沒出生就拋棄了我和媽媽的，讓媽媽因為常年辛勞生了大病，年紀輕輕就去世了的，直到我十八歲的時候才因為沒有孩子把我認回去的父親！”
    “當年的那套房子我早就還清了，你也馬上就要有一個正統的繼承人，不需要我來幫你堵住那些旁支的嘴了。”易語苓冷冷地說道，“我們已經兩清了。”
    “你……”易長信氣得嘴唇發抖，伸手直指著易語苓的臉，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我現在明確地告訴你，顧惜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世上也根本沒有什麼起死回生的秘法。”易語苓將頭轉向窗外，不再與易長信對峙。
    說出了剛才那番話，易語苓的心中充滿了難以言狀的痛快，心中沉積已久的悶氣仿佛一下子就疏通了。
    “我言盡於此，”易語苓擺擺手，“您還是請回吧，別為了我的事，耽誤了您的大生意。”
    窗外的天色不算好，冬日裏寶貴的太陽被層層雲朵覆蓋。放眼望去，一片蕭瑟之景。
    易語苓歎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渾身無力，隻想再沉沉地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