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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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午夜,玉霄上鏡的三個人聚在廚房裏。
顧肆端著一碗紅燒肉,林木犀則捧著一碗湯,寒千雪則坐在旁邊看著他們兩個。
顧肆笑了,“寒妹,小師弟有我照顧,不會出什麼事的,你來做什麼?”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你覺得我會放她跟你一起嗎?”
林木犀嗆了一聲,咳了好幾下。驚訝地看向顧肆,“師,師兄咳咳咳……師兄你……”
大小姐拍拍她的背,“他見你之前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顧肆點頭,“我和寒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就知道你這個人了。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沒想到寒妹還是找到你了。”
林木犀啊了一下,呆呆地問,“大小姐小時候就知道我了?”林大娘家裏到底是個什麼背景,以前還跟皇族的人認識?真是不可思議。
顧肆皺眉,“你不知道?”
寒千雪輕咳一聲,“木犀那時候還小,遭逢家變,可能記得不清楚。”
顧肆半信半疑,嘴上說著原來如此,心裏卻覺得有點古怪。他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試探地問,“小師妹跟寒妹認識這麼久了,可知道她的婚事?”
“知道。”林木犀點點頭,他們還是因為大小姐找未婚夫才認識的呢。
顧肆哦了一聲,“那就好。”
三個人吃吃喝喝,收拾殘局,就結伴回自己屋子裏休息去了。
林木犀再睡了一會,準備起床去養草,從玉簡上得一串消息,玉先生通知,汀蘭真人和南華君因為一隻菜花蛛毒死了一株二品靈草打起來了,後山暫時關幾天,等兩個人打完了再回去接著養草。
林木犀回了好字,給寒千雪回了消息,準備再賴一會去食堂,可能是習慣了作息,她醒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索性在床上打坐,神識進了玉簡來練劍。
演武場上並沒有什麼人,倒是有輕靈的琴音,纏纏綿綿,有追思之情。林木犀好奇地循著琴聲走去,就看見天字第一號的擂台上坐著一個清冷出塵的仙子,正在低頭撫琴,撫地還是那把鳳凰木做的成君琴。
一曲結束,許傾世按住顫動不止的琴弦,抬頭看向了下麵發呆的小師妹,開口道,“師妹這麼早就來練劍,果然勤勉。”
林木犀被她說得臉紅,她其實就是睡不著來這裏打發時間的。“仙子謬讚了。”
“我從不說謊話。青霄師妹短短時日就從三千多名進了三百多名,足見天賦和勤勉。日後必然是玉霄上鏡裏的一位翹楚。”
林木犀聽著肝顫。她和這個仙子沒說過幾句話,隻從旁人那裏聽說是個對別人嚴厲多自己更嚴厲的,好比學校的教導主任,班級裏的班長。教導主任對你說你以後一定會出息,是個什麼概念?自然是希望你更加努力更加勤勉,最好可以幫助她一起管著所有學生一起上進。
#社恐:嗚嗚嗚臣妾做不到啊。#
她正想著,眼前突然冒出一句話,“許請戰青霄。”
“……”
許傾世微笑地說,“機會難得,今日就請師妹指教一番了。”
“不敢當不敢當。”林木犀保持微笑,接了這次挑戰,落在了擂台上。
她還是第一次站在天字第一號的擂台,此處隻有排行前十的人才能用,地方要比其他擂台大,也更結實。
林木犀凝神屏氣,拿出一支白玉笛子,她沒有像之前那樣多做糾纏,拔劍而起,直直向許傾世刺去。
這一式“遠上寒山”,一往無前,鋒銳難當,腳下是輕身步法“踏雪無痕”,變幻無方。
許傾世讚許地道:“好漂亮的身形!”芊芊玉指在琴弦撥弄幾下,清透的琴聲帶著海潮似的靈波,朝著林木犀撲麵而來。
林木犀神色不動,海潮紛紛之間,她唯獨在意長劍破空的風聲。
刹那之間,她仿佛回到遙遠昨日,萬籟俱寂,塵事盡忘,獨一顆通明劍心,與手中這柄玉蕭。
許傾世手指上前,衣裙翻飛,一道靈刃與玉蕭擦身而過,而後斜劈向刃身。
林木犀向右疾側,腦子已經空白無物,下意識就使出了一招話別人間,打碎了許傾世隨之而來的三道靈刃。
那雪玉長簫明明是風雅之物,在林木犀手中卻使出了無盡的蕭殺冷厲之意,裹挾穿雲裂石之威。
許傾世不再藏私,成君琴上靈力灌注到極致,發出清鳴,空氣有如凝固,半空之中出現無數執劍清影將她全身退路封住。
林木犀心裏驚訝了一瞬,許傾世音修如此高明,劍術居然也不低。她專心凝神,在這洶湧澎湃的浪潮下,耳畔風聲呼嘯,玉笛嗡鳴不止。林木犀抬手,竟然使出了久久停滯不前的一招“不語長空”!
隻見瑩潤的白玉蕭上,忽然籠罩一層殺意強盛的耀目寒光。
叮一聲輕響,天地都寂。
是數十劍尖恰與簫管相對,兩者去勢皆是一滯。緊接著就如摧枯拉朽一般碾碎了周遭景色,化成煙塵久久不散。
一道白光忽得閃來,如百米長的大刀,把煙塵靈潮砍成了兩半,分開一條明朗大道。
林木犀和許傾世僵持不下的對決就被這一刀打個正著,而瞬息過後,巨大的衝力反彈,兩人各退三步。
林木犀吐了一口血,抬手擦去。
許傾世的情況,似乎也不是很好。她擦擦唇角,不悅地道,“兩個人對決,你這樣胡亂介入,可是不公的。”
一個黑影從那條劈開的大道走來,他一身黑衣,清俊如蓮,鋒利如刀,朗聲道,“比成這樣已經夠了。要是我不阻止,靈力翻騰,容易引起演武場崩毀,玉先生會生氣的。”
“怎麼都是你有道理。”許傾世抱著琴站起來,對著林木犀拱手,“師妹劍術精湛,劍意萬裏挑一。傾世佩服,今日算是平局。等下次師妹用了劍,再來分辨。”
“謝師姐。”林木犀回了一禮,好像聽見了奶狗般的嗚咽聲,抬頭再看許傾世,已經轉身走下擂台,還伸手揉揉眼睛,消失不見了。
林木犀內裏複雜,她不會把這位師姐打哭了吧?
“再想什麼?”
林木犀一抖,差點忘記這裏還有個活人。她轉身對著蕭嶺拱手,“多謝師兄相助。”
蕭嶺嗯一聲,頗為複雜地看了看林木犀,開口道:“剛才看你比試,最後一招製敵非同凡響,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林木犀想了想,“師門傳承一劍法名為《要日天》。”
蕭嶺的表情更古怪了,“那師妹師承何處,家師可有名號?”
“家師乃是一位散仙,未有名字,人稱無名道人。”
“……你個小騙子,嘴裏沒有一句實話。”
“???”
蕭嶺不多說了,“馬上到用早膳的時間了,回去吧。”
林木犀從玉簡裏出來,心裏泛起嘀咕。悠然派有一師門絕學名叫《餘夢訣》,師父有令,不可向他人甚至本門弟子泄露此絕學,隻可傳給下一任掌門,更不可以平白告訴他人自己的門派。要苟才能活。
師父就她這一個弟子,從小就把劍譜交給她。林木犀自認天資不差,一套劍法三日就可以融會貫通,唯獨這《餘夢訣》十二招,她死磕了十幾年也隻會裏麵的第一招話別人間,今天比試居然誤打誤撞使出了兩招,真是人間迷惑。
外麵響起了敲門聲,“開門。”
林木犀一個寒顫,是大小姐過來了,她跳下床穿上鞋子,跑出去打開了門。
大小姐今天穿了一身橙紅色,美得宛如天邊紅霞,彼岸花海,細眉一皺,“怎麼穿成這樣就過來了?”
林木犀來得匆忙,穿著藍白道服,長發散在背後,多了些女兒家的情態。她尷尬地扯了扯頭發,“剛從演武場回來,心裏有點感悟,忘記了時辰。”
“傾世師姐根基深厚穩固,去年已經築基成丹,天資聰穎。你和她比試能收獲很多。”大小姐不客氣地走進來,把人拉進去,拿了梳子給她梳頭。
寒千雪形狀優美的十指在漆黑的發絲中穿插滑過,顯得特別溫柔。林木犀被她弄得脖子癢癢的,又不敢伸手去摸,隻能對著鏡子發呆,看著裏麵的大小姐睫毛低垂,在白皙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讓她有種想摸摸她睫毛的想法。
……真是大逆不道要死要活,林木犀反省,隻怕她伸出手,就會被大小姐一刀剁了爪子送去廚房鹵菜。
睫毛不行,那頭發呢?林木犀垂眼看向寒千雪落在她手臂的頭發,看著又黑又亮,還帶著香味。
“好了。”寒千雪給她戴上帽子,“你在看什麼?”
林木犀猛地回神,嗯嗯唧唧地搖頭,“沒什麼?”
寒千雪探究地瞧著她,不怎麼高興地捏了捏她臉上的軟肉,往外扯了扯,“我知道你出身非凡,有很多秘密不能說。但你我關係匪淺,有什麼難處不要藏著掖著,隻管告訴我,知道嗎?”
關係匪淺?林木犀昂頭對上大小姐漂亮的桃花眼,裏麵寫滿了認真和真摯,還帶著些許溫柔繾綣,林木犀的心重重地跳了幾下,忍不住別開視線,“我,我記下了。”
大小姐如斯,對朋友真的是超級好呀。
大早上被大小姐的友情嚇到阿不,打動了之後,林木犀就把自己一門課業給忘記了。
她選課的時候為了湊足科目,往裏麵加了幾門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意思的課,就比如裏麵的《紫薇帝術》,講的是為何為臣為何為民,如何成為一位曠世明君。
上了幾次課,她是一個字都沒有懂,對這門課生了厭煩之心,自然而然也忘記了寫功課。結果課堂上先生點了她的名字,張口就問“前朝昭雲帝因何故亡國?何謂君?何謂臣?何謂民?”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她連昭雲帝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林木犀自然沉默。
先生一問三不知,就罰了她就這個問題做一篇策論,下次課當著所有學生的麵上見分曉。這不僅僅是強人所難還要人當場社死。玉霄上鏡的老師,恐怖如斯。
林木犀下午就去了書樓,來查策論的格式是怎麼格式什麼寫法。但書樓裏全是劍譜咒文,她隻能微笑地回去了。
晚上大小姐要跟傾世仙子查宿舍,隻留在顧肆師兄跟她一起湊合吃晚飯。
顧肆聽了她說了前因後果,對她豎起大拇指,“《紫薇帝術》隻有皇室宗族才去上,你一個修道的插進去,好像一隻白羊落進黑羊裏,當真是勇敢勵誌。”
“師兄你可別說了,我已經後悔了。”
“選了課就不能退,你先熬著,下次選課就上點心。”
“師兄可會寫策論?”
顧肆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林木犀,“……”
“你要是問我詩詞歌賦,我以前是背過不少,但你要我寫策論,那是萬萬不能的。”顧肆笑得跟一隻偷到雞的狐狸一樣,“幫不到你了。”
林木犀快哭了。
顧肆隨口安慰兩句,看著小師弟窘迫的模樣,忽然問,“你怎麼不去問問寒妹。她出身高貴,乃是本朝長公主,應該比我知道地多。”
林木犀猶豫了下,“真的能問嗎?”
顧肆更奇怪了,“你和寒妹日後都是要住一起的,現在不過問一下課業,有什麼關係?”
林木犀的重點分到了前半句,“為什麼我要跟大小姐住在一起啊?”
顧肆拿著扇子的手凝固了,片刻後,他往前靠近一些,試探地問,“小師弟,在你心裏,寒妹是何人?”
林木犀被問得有點糊,仔細想想這段日子和大小姐的相處,她不得不承認大小姐嘴上不饒人,但還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好人,“大小姐對我甚好,不在乎我的身份困苦,願意引我為友,我自然要真心相對,同樣好好對她。”
顧肆的表情一下子複雜了,“你既知道婚事,卻要和寒妹做朋友……”他沉默了,幾秒間已經腦補出一部逃婚囚禁的大戲。他歎了口氣,“算了,你們兩個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不過這個策論,我建議你還是去問問她。”
林木犀若有所思地點頭。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對著空白的紙頁,半天扣扣搜搜寫不出一個字。她搓搓臉,爬上書桌看了一眼大小姐的房間,發現裏麵燈火通明。
寒千雪應該是回來了。
林木犀把紙卷一卷,走出家門,到了大小姐的16號房,緊張地咽咽口水,敲了敲門。
一支梅花飛鏢穿門而過,貼著林木犀的臉穿過空氣,插進了一棵銀杏樹幹上,裏麵傳來聲音,“誰?”
“是我。”林木犀咽咽口水,“木犀,林木犀。”
裏麵安靜了一瞬,緊閉的房門忽然一鬆,開出了一條縫隙,“進來吧。”
林木犀心裏忐忑不安,小心地推開門,穿過庭院,走了進來。來這兒上課許久,林木犀很少來大小姐的房間,隻見裏麵的陳設又變了。原本是雍容華貴富麗堂皇,如今卻儒雅至極,牆上掛著山水書畫,矮桌上擺著一隻細頸青花瓷瓶,插著一枝枯藤,分明毫無生機,卻有說不出的意境。
林木犀大感震撼,心裏隻有哇塞真牛的形容詞感覺自己就好像是進城的鄉巴佬,看什麼都覺得大氣。
最裏麵響起開門的聲音,沒過一會,寒千雪就出現在門口,她穿著一身雪白中衣,三千發絲濕漉漉地披在背後,打濕了身上的白衣,不鬆不緊地粘在身上,顯得她腰細腿長,素來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好似一朵清晨沾滿露珠的牡丹花,頗有些活色生香豔壓群芳的味道。
這樣一看,好像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站在她麵前。但大小姐是女子,一定是她看錯了,她再瞄了幾眼,發現大小姐胸口一片平坦,沒有半點起伏——哦,林木犀頓時悟了,原來美如大小姐,還是有些女兒家的煩惱的。不過她敢說,就算大小姐身材不好,還是全世界第一美人。
林木犀心跳得很快,臉也跟著一寸寸熱起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姑娘家出浴唉。
“坐呀,站著幹嘛?”
林木犀點點頭,趕緊坐在矮桌子前,拿出了一卷紙。“我這有個題目不會做想來問問你,沒想到你在洗澡,打擾了。”
“沒事,你什麼時候來找我都可以。”寒千雪拿了一條毛巾裹住濕透的長發,親密地挨在林木犀旁邊坐下,“是哪裏不懂?”
她身上帶著洗澡的水汽和熱度,和著馥鬱的香味,一下子蒙住了林木犀,她腦子不太靈活,隻木木地提筆寫下題目,“先生要我以此為題,寫一篇策論。”
“我看看,昭雲帝,何為君臣何為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木犀覺得大小姐比平時要高一個頭,臉的輪廓也帶了淩厲,漂亮地有些咄咄逼人。
“前朝亡國,其故有三:其一,昭雲帝年少登基,便建造登月樓,以致國庫空虛,其下官員搜刮民脂民膏,強征勞力,大量田地荒蕪無人耕種,餓殍遍野;其二,彼時前朝內憂外患,南有海賊,北有回民,更有蠻族虎視眈眈……”寒千雪果然知道怎麼寫,先給她分析四個問題,一步一步揉碎了告訴她。
林木犀進入了認真模式,提筆開始寫,洋洋灑灑就是一片有些白話的策論。她吹幹墨跡,交給寒千雪,看她點頭讚許,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謝謝千雪。”
寒千雪彎彎眼睛,伸出溫熱的手指蹭了一下林木犀臉上的墨跡,“不用謝,應該的。”
“……”
“先前我送你的那些,你雖然收了,但都不願意用,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麻煩我,用我的東西。我知道你自幼養在人間,禮教森嚴,有自食其力拾金不昧的美德,但如此就太生疏了,現在能來問我課業,我很高興。”寒千雪笑意如花,“以後要多來打擾我。”
刹那間,林木犀心跳如雷,滿腦子想得都是,她大概知道學校的小夥伴為什麼喜歡跟著又聰明又有錢還長得好看的同學了,這妥妥的安心感呀。
作者閑話:
今天還是木犀搞不清楚狀況的一天,人都站在她麵前了還能自己圓回來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