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楊戎整天未出現。不料夜晚，莫風卻在書房外見到了楊戎。
    莫風一見大喜，上前道：“追到燕大夫了？”
    楊戎疲憊地搖頭。
    莫風安慰道：“追不到無妨。法網恢恢，他定在劫難逃。別怕，戎兒！有我在。我雖武功不濟，但至少會點穴嘛！”他試圖說笑緩和，眼中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把楊戎勸回客房，莫風回房，覺得頭暈。忽地有什麼晃過身後。猛然回頭，見門外白影閃過，他驀地一身冷汗。
    “喵嗚。”一聲貓叫在夜裏分外清晰。
    原來是野貓！居然疑神疑鬼。
    他脫下外衣，忽地從袖中掉出一塊潤玉。他蹲下來，細細一看，一塊蝴蝶小玉。竟是薑芄雪手中那塊。他手捏小玉，不停哆嗦。
    芄兒的玉不是被衙門的人收走了？怎會在這？
    颯颯陰風，撞開房門。莫風回頭，朦朧月光下，隱隱一個飄忽人影佇立風中，雖麵目不清，但他那雙眼睛正注視自己。
    莫風大驚失色，“你……你是芄兒？你不是死了？”
    那人正欲開口，卻聽莫風顫聲憤恨道：“你為何不肯放過我？我說過不會放棄和戎兒成親。你為何要逼我？”
    說著，他忽然蹲在地上，哀聲哭訴：“芄兒，你為何逼我？我說過會想辦法讓娘和戎兒都接受你。你為何要去楊家稟明一切。你知道這門親事有多重要嗎？我不想殺你。不想的……”
    “人是……你殺的？莫風哥！”那女子走近。燈光裏暈出楊戎的麵容。
    “戎兒？是你？不是……我剛才……是胡言亂語。”莫風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眼前人，忙辯解著。
    楊戎疑惑地望著。
    莫風慢慢走到園中，手中緊握蝴蝶小玉，深吸了口氣。一陣風來，他忽地打了個噴嚏，用手揉了揉鼻子。
    腦中忽蹦出一個青衣銀飾的人影。那人在滿山嫩綠茶園中，別樣風姿。他眼中流露不易察覺的憐惜情感。他搖了搖頭，甩去那人影，咳嗽一聲，一絲故作輕鬆的笑意，道：“戎兒，你聽我說。我沒有……”
    突然，他雙拳抵胸，麵色煞白，渾身戰栗，呼吸急促，噴嚏連連。
    楊戎發覺不妙，忙上前查看。
    莫風眉頭緊蹙，額上滾落豆大的汗珠，他順著柱子軟軟坐在門口。為何這麼難受？恍惚中，他腦中冒出那天的畫麵。
    “風，我吃了綠茶糕很難受。帶我去看大夫吧。”薑芄雪癱坐在地，喘著粗氣說。他聽著，咬著牙並沒動。許久，莫風驀地跳起身，點了她的穴道，抓過沾滿曼陀羅花粉的糕點強行塞進她口中。
    痛苦的麵容，刺痛他的眼睛。不慎吸入的少量花粉，讓他變得呼吸急促起來。
    他忙走出小屋，反鎖大門。粗喘，咳嗽，哭泣。隨後，跌撞向園外。
    芄兒？你終究來接我了？想著，莫風淚流滿麵，將玉蝴蝶捧在唇邊親吻，仿佛對一個久別戀人般。
    見莫風的蒼白，楊戎大驚失色，一下跪在他身旁。壓抑已久的眼淚驟然湧出。
    “莫風哥！你怎麼了？”
    莫風的雙手深嵌進楊戎的胳膊。他顯得痛苦，但卻開口繼續道：“芄兒……很美。第一次見她，她正在西山茶園采茶。那天，天氣晴好，風熏人醉。她的頭發被陽光照耀，像絲緞一樣閃著光芒。她和我說，茶園很美，充滿綠色清新，新茶做綠茶糕最甜美。”
    楊戎眼中酸澀滑過。但莫風雙目炯然，依舊沉浸回憶，“我曾想，芄兒那麼善解人意，定會和戎兒處得很好。隻是沒想到，她告訴我有了孩子，還說不馬上成親，便去你家說明此事，解除婚約。我說我會想辦法。為什麼她這麼急？為什麼？芄兒……”
    楊戎帶著哭腔，想要起身，但被莫風緊抓雙手，無法動彈。她微微顫抖，道：“莫風哥你定是犯病了。這裏有花粉？我去叫大夫！”
    莫風顫顫地伸出手，想幫楊戎拭去眼淚。但那手僵了一下，馬上縮回。他喘息道：“戎兒，別哭！我，不值得。你……回去吧。這裏……風大，吹得……很冷。我害了芄兒。你看，她來接我了！”
    楊戎心念一亂，竟真回頭，向著莫風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她的身子一僵，驚覺穴道被人點住，頓時動憚不得。她忽然明白什麼，眼淚漣漣。為什麼不讓我去請大夫？為什麼？但此時，她叫不出聲來了。
    莫風輕靠在楊戎身上，斷斷續續道：“別……說話。戎兒……陪我最後一段時間吧……”
    楊戎無法轉身，無法言語，隻能感覺身後喘息慢慢平伏。
    她仰首，發現不知何時，牆頭瀟然站立一個人影。那人白衣翩然，漠然注視楊戎身後的莫風在痛苦殘喘，嘴角噙著似有似無笑意。他，正是之前逃逸而去的莫府大夫燕雪茶！許久，他終於消失在牆頭，離開了。
    東邊發白，日光漸漸凝聚而出。
    楊戎靜靜地抱著莫風。他身體早已僵硬冰冷，麵容安詳，唇邊掛著和煦笑容，手上的蝴蝶小玉早已落地。玉的縫隙上，閃著點點黑亮粉末。黑色曼陀羅花粉！
    楊戎在風中打了個寒戰。入秋的風，真的很冷！
    郊外，一個白衣人駕馬上了官道。遠遠過來一匹黃馬，上麵一個青衣小童道：“公子在梁州找什麼？”
    白衣人輕輕頷首，“不用找了。走吧！”
    朝陽中，兩個黑點漸漸消失在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