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亂戰 第5章 相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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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地的時候,一絲疑惑浮上我心頭。
我知道現在時刻已經到了子夜。但是皇宮裏並沒有黑屋的習慣。即便趙昀離去了,這書房裏依然是徹夜明燈的。
但現在,這裏卻黑燈瞎火,一片死寂。
我輕輕邁步,幾近無聲,隻有衣角滑過大理石地麵的窸窣聲。
我走到趙昀的桌案前,折子和筆、墨還放的好好地。
我不解,但並沒有多想。正要離去的當口。我的身後浮現了一點光亮。
我回眸,隻見趙昀端著一個燭台笑吟吟的望著我,微笑裏是一股龐大的自信。
“我道為何總是無法發現你何時離去,原來每次都是在我離開之後才走。”
我一聽,先是一愣,然後心裏好笑,哪裏是如你想的那般,哪次不是我先你一步走的,你發現不了時因為你功力低微。今天隻是我恰好來晚了罷了。
嘴上並不像拆穿他,畢竟被他抓個現行,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不怕我是個刺客?”我靜靜地問。
“怕?為何要怕?我不過是一個並無實權的皇帝,若是擔心有人行刺的話,隻怕那個人也不是我吧。”趙昀風輕雲淡的回道。
“也許。你是不怕,可是自然有人怕你……”我大有深意的說。
“是麼?我怎麼沒覺得。我恐怕是天底下最不讓人怕的皇帝了吧。”趙昀打了個哈哈。
說到這裏繼續說下去已沒有必要了。政權之爭本來就不是放在嘴上的。趙昀不說,我也明白,史丞相不說,天下人也都明白。
“何況,哪裏有給人吹曲子的刺客呢?”趙昀又回複了他那溫和而又自信的笑容。
“我也隻會吹吹曲子。還怕入不了你的耳呢。”
“怎麼會,君之樂聲出於月輝之上,而莫能遇,其餘鍾鼓笙竽皆嘈雜難以入耳。”趙昀輕讚道。
我笑,“我是不是要用湖筆端硯在潮州宣紙上把聖上所讚記下呢?以後走江湖賣藝,那生意一定很好。”
“你竟然敢拿他去跑江湖賣藝?信不信我治你一個大不敬。”
“是啊,我現在好擔心啊,我還害怕,這深更半夜,我深陷宮中,有去無回呢。”我戲謔道。
“嗬嗬。”趙昀笑得很暢快,“好久了,朕都沒和人這麼聊過了。”
我有點吃驚,我沒想到,一個君王會如此坦誠的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外。
“你為什麼要戴著麵具呢?”
“人活在世,誰又不是戴著麵具呢?我不過是把那層偽裝具現化罷了。”我唇角微勾,笑著道。
“朕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美人寧可以假麵示人的呢。”
“這到奇了,何以斷言呢?”
“你倒真的和別人不同,其他人總是把朕所言奉為聖旨,你還來質疑朕的判斷。”
“我隻是恐怕,我會讓聖上失望了。”
“我相信我不會失望的。”趙昀微笑著道,“判斷的方法其實很簡單。一個人的眼睛是美麗的源泉,我相信,如此明眸善睞的雙眸,一定有一個更美麗的主人。”
我失笑,這個趙昀還真是油腔滑調。
心裏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既是歡喜的,又是氣悶的。因為我知道,若是趙恒,他斷斷不會這麼說笑。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他更正派的君子,也不會有人能夠像他那樣認真、專致。
我伸出手,指尖覆上那層薄薄麵具。我能感覺到趙昀的呼吸為之一窒。
我心中微唏,即便薄如蟬翼,依然能夠成為人和人之間的阻隔。我暗自低低的歎了一口氣,我發現我不能麵對趙昀,即便他有著幾乎和趙恒一模一樣的臉。
初見時的喜悅並不能湮滅我的理智。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趙恒是趙恒,趙昀是趙昀。眼前的這個男人並不是我前世的愛人。
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我倒退一步:“聖上,今天還沒有為你做一首詞呢。”
對於我岔開話題的舉動,趙昀並沒有表示過多的不滿,他一笑:“朕正等著呢。”
我走到麵前的書案,硯台裏的墨還沒有幹,我執起一支筆,遊龍般在紙上寫道:
西風先到岩扃,月朧明。金露啼珠滴碎、小雲屏。
一顆顆,一星星,是秋情。香裂碧窗煙破、醉魂醒。
我寫罷,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趙昀看完,忽然道:
“你知不知道一種香,叫龍涎心字香。”
“怎麼了?”
“楊萬裏有句詩,叫‘遂以龍涎心字香,為君興雲繞明窗’。據說燃燒這種香,煙氣聚而不散。人生在世,如若一夢,醉生夢死,何必魂驚魄醒。你喜歡的話,宮裏有很多,你自可以拿去。”趙昀緩緩地道,關切之意不言而喻。
我搖搖頭,道:“心字香——真是美麗的名字。心,豈不多情,香,豈不芬芳,可是多情又怎麼樣,芬芳又怎麼樣,還不是照樣燒掉,寸寸成灰嗎?”
我回過頭望向趙昀,我覺得他手中的燭光在我眼睛裏倒映出一種晦澀的光澤——寸寸成灰,其實這是怎樣的悲哀,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我低首:“聖上,夜深了。”
趙昀望望手中的燭台,說:“你去吧,朕看著你。”
我知道不能拒絕,推開門,偌大的皇宮裏是安靜的禁地,一切都是驀然無語,唯有天上的星辰與月光,有著亙古不變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