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琵琶躲在簾幕後坐下，今晚的流花館還是熱鬧非凡，半個月前的那場風波並沒有影響到它的生意，又或者說，榮王他們的保密工作做的不是一般的好。
    “哎，我說吳先生，你何必每次都躲在這麼後麵呢？”我身邊的敬雅不解的問。
    我笑笑，我確實是流花館的首席樂師，但我每次卻都躲在簾子後麵，我低聲說：“我也就是一個小小的樂師罷了，要那虛名做什麼？”
    “不過，吳先生，你上回填得那首小令，冷燁姑娘都說好呢。這兩天，點那首《唐多令》的人可多了。”
    我又笑，“現在還能稱呼是冷燁姑娘麼？”
    敬雅還是一個少年，小孩子心性居多，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望著我。
    這流花館之中，最有名的便是那玉堂春。即是三位堪稱頭牌的絕代佳人。那玉瑩犯了事，如今早已是一抔塵土。其所代的“玉”便由冷燁代替，如今冷燁已是喚名冷玉了。這地位，自是比其當初又升了一些。
    不過我心裏卻在想，饒是絕代佳人又能怎樣呢？
    自上回在沉香亭所見，我便知道這冷玉是榮王安插在流花館的一個暗釘。縱使她乃世間不多見的女子，還不是一樣的聽命於人，沒有半點自由，甚至還要委屈自己在這青樓之中，迎來笑往。
    如此這般，還真是命運弄人啊。
    我心中歎道，世間果真能有多少真正得意之人？
    正暗自感慨，忽聽廳外一陣喧嘩。
    “哎呦，我的史大人啊，你可有好一陣子都沒來我們流花館了，姑娘們可都想死你了。”一身紫金繡紋大長袍的老鴇一見到史雲麓就熱情的招呼上去了。
    “嗬嗬，張媽媽，你這話說的，我這不是來了嗎？”史雲麓也是風月場中的老師了，擋拆自是不在話下。
    “來來，史大人，這邊請。”外麵張媽媽那殷勤的笑聲越來越近。
    沒想到，史雲麓一行人竟然是朝我所在風露堂走來了。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他乃宰相之子，真正的貴胄，被接待在金玉堂，那是再不為過的事情。
    念想之間，風露堂的主人，墨菡已經走出來了。
    墨菡是流花館裏的頭牌小倌。年紀約摸十六七歲，正是腰身風流的年紀。一頭烏發束也不束，全是披散在背後，流散如墨。身上的白衣淡淡的畫著寫意水墨，衣袂飄飄間，說不出的清雅。
    偏偏他的長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目總是半眯著，有著一股高高在上的狷狂勁兒，但一顰一笑間眼波裏還流轉著一絲媚意，真是媚骨天成，風流妖精。
    史雲麓看到墨菡，卻並沒有露初什麼驚喜之色，但還是滿意一笑，身旁的老鴇自是乖巧的退出房門。
    史雲麓一把摟過墨菡抱在懷中，壞笑道：“我這麼久沒見你了，你身子骨還是這麼軟，說，這幾天，沒少客人疼你吧。”
    墨菡嗔道：“爺，你這是說哪的話呢？你還當墨菡願意不成。您要是再不來，墨菡死的心都有了。”
    雲麓嘻嘻一笑，手纏上墨菡的腰，半真半假的一捏，道：“你這張小嘴真是會講話。好久沒來了，爺還挺想你那嗓子。來，給爺唱兩句。”
    墨菡被史雲麓的手摸得是喘息連連，好不容易直起上身，撐在史雲麓的肩上，道：“你可來巧了，最近，我剛學了一首新歌呢？”
    “哦，快唱來聽聽。”
    墨菡雙掌一擊。音樂聲嫋嫋響起。
    墨菡張口唱起，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縱芭蕉，不雨也颼颼。
    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
    年事夢中休。
    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
    垂柳不縈裙帶住，漫長是、係行舟……”
    正是一首《唐多令》。
    唱了半晌，一曲方歇。
    曲罷音歇，敬雅兌了兌我的手臂，悄悄地說：“怎麼樣，我沒說錯吧，先生你的《唐多令》在京城裏可流行了。”說著，還一臉得意的樣子。
    我無奈的看著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安靜。
    隻聽屋子裏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史雲麓回味道：“嗯，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倒真是巧思。不過，用得最妙的確是“嗖嗖”二字，以音擬情，手法真是新穎。墨菡，這詞是誰填的呀？”
    “討厭，人家叫你聽曲，誰叫你勞什子的去賞析那什麼詞呀！人家不理你了。”墨菡嘴一嘟，頗為不高興地樣子。但別說，這副嬌蠻的樣子還真是別有風情。
    但誰知，史雲麓卻板下臉來，一副懶得再理睬墨菡的樣子。開口冷冷道：“既然你今天沒心情服侍本爺，那就跟你媽媽說一聲，讓她叫別的人來。”
    墨菡明顯沒想到會是這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端著不是垂著也不是，總之，左右都不是。房間裏一時都怔住了，坐在一旁的樂師也是沒想到，麵麵相覷。
    過了半晌，倒是史雲麓先開口了。他本來心情就不好，心裏端著一股子的無名火。並不是真想拿墨菡開刷。
    他說：“算了算了，你去給爺端杯茶來。”
    墨菡忙乖乖的端起茶壺斟上一杯茶來。史雲麓接過一幹而盡。墨菡看得心裏暗自嘀咕，這哪是是喝茶呀，可惜了，這可是新春剛摘得雨前龍井啊。
    喝幹了茶，史雲麓的氣貌似順了不少，但經這一查，已經沒了打情罵俏的心思，低低一歎，人顯得頹唐萬分，哪裏還有半點風流公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