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信到了。”一個黃衣老者彎著身，恭謹的把一個細竹筒遞給一個正眯著眼躺在軟榻上小憩的年輕人。
    那名青年從小憩中醒轉過來，手接過竹筒，抽出密信，一眼掃過之後，那紙條化成細細粉末飄散而下。
    青年麵色不變，擺了擺手，示意老者退下。等到房間再度歸於平靜，青年口中喃喃道：“兩個行刺都失敗了麼？看來，是天要亡我大金啊……”
    青年轉身走到內室，重重簾幕垂下白色的流淌，房間內微微吹動的夜風不時卷起那些輕盈的紗幔，將房間渲染的如夢似幻，又好似麵對未知的前途無助的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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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已經到三更了，早點歇息吧。”老太監尖細而又謙卑的聲音。
    “嗯，朕還不累，這折子，朕再看會兒，你先下去吧。”說話之人頭也沒抬，專心致誌的看著奏折。
    “是，奴才告退。”老太監一躬身，彎腰退下，把屋門輕輕帶上。李樂在這集英殿侍奉快四十年了，第一次遇見這麼勤奮的主子。看著屋子裏嫋嫋跳動的橘黃色光芒，他心頭一軟，遇上這樣的皇帝，也算是老百姓的福氣了。
    想到這，腳步越發的輕，生怕驚動了裏麵的人。
    但李樂並不知道，裏麵還有一個人。
    我靜靜地躲在懸梁之後，看著燭台下全神貫注的那個人。
    心裏早沒了初見時的那份躁動，大半年下來，在夜裏看看他，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心裏依然有悸動，心裏依然有迷惑。但現在總算能夠做到壓下這些翻滾的情緒，做到隻是默默地觀望。我想，我知道他一切都好，就夠了。
    若是以前的我，這還真是難以想象。我那決絕的性子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溫吞？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怪不得佛說無常無我。這一秒的我都不是上一秒的我，事無常住、事無常有，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相。
    想到這裏，我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我突然冒出一個疑問，這個疑問讓我的心在霎那變得無比冰冷。
    我還愛他麼？
    我愣住了。
    我曾以為這是一個即便過了一萬年都不會有改變的問題，但現在才過了兩百年，我已經迷惑了。
    我回想一切，和他在一起的記憶還是那麼清晰，我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好，我應該還是愛著趙恒的。
    “誰！”一聲冷喝。原本半趴在書案上的趙昀突然挺起腰板。
    我陡然驚醒，剛才失神之下竟然忘了斂吸。我忙屏住呼吸，在橫梁上隱匿好身形。一時間，室內寂靜無比。唯有穿堂的風呼嘯而過。
    若是常人，早就覺得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個錯覺而輕易放過了。但趙恒沒有，我看見他的手一直覆在茶碗上，我知道，一旦發生什麼突發事件，他會立即打破茶碗，而僅僅一牆之隔的侍衛便會蜂擁而進。
    室內陷入寂靜的對峙中。
    我並不緊張，我知道，如果我想走，這裏沒有人能攔得住我。我心裏壞壞的冒出一個念頭，我突然很想知道，他遇到突發狀況，接下來的反應是什麼。
    我不慌不忙，掏出腰後半插的一直簫，吹奏起來。
    吹的是《鶯啼序》。
    我清楚地感覺到，他明顯一愣。我心裏泛起笑意，是啊，他暴喝一聲多半隻是出於謹慎，並沒有真的感到室內多出了一個人，可如今竟真的被他“逼出了”聲來，估計他現在心裏也是哭笑不得吧。
    我吹的很平緩，好像我並不是一個深夜闖宮的不速之客一般，稍微懂點音樂的人都聽得出來，我並沒有惡意。
    趙昀覆在茶碗上的手略微放鬆，沒有像剛才那般繃得緊緊地。但他的手並沒有拿開。
    我心中暗歎，到底是天子，若是鬆懈下來，我反倒無話可說了。一曲奏了，我準備離開。
    正要走時，一個念頭閃過，我飄落於地時把簫輕輕擲在大理石地麵上。
    玉和石相撞的聲音在黑夜裏格外清脆，我的身影隻是晃動了幾下，便在黑夜裏化作一道白芒，消散。
    趙昀沒有想到，屋子裏竟然真的有人。他幾乎是反射般的就把手蓋在茶碗上，想要招侍衛進來，可是他轉眼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還沒登基前隻是一個閑散富貴王爺，當然，這隻是他做出的表象。從來沒有人知道自己其實身懷不俗的功夫，以及驚人的計謀。要不然，當初史彌遠也不會在眾多皇子中挑上他作為扶植的傀儡。
    他自信自己的武功即便不是獨步天下，也能算是絕頂高手了。師承武夷山迦陵道人的他，在這朝中怕是隻有將軍府的杜臬能勝上他一籌。
    但剛才自己完全沒有感覺到那個人的氣息，若不是對方不知為何突然鬆懈了，他恐怕還會被蒙在鼓裏。這隻能說明，對方的內力遠勝於他。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逼緊對方才好。
    誰知，出乎他意外的是，那個人竟然隻吹了一隻曲子就走了。
    讓他感到好奇的是，這竟是一支他從未聽聞的曲子。但不知怎麼的，雖然這曲子吹得普普通通，連一絲一毫的內力都沒有加進去，但偏偏聽得人心慌氣悶，一口氣堵在胸口，說不出的難受。直恨不得能大哭一陣宣泄盡心中苦楚才好。
    想到這，趙昀怔住了，那支溫和平淡的曲子竟含有這樣的痛楚麽？
    這時，門外響起李樂關切的聲音：“皇上，子夜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趙昀看看手中的玉簫，隨口道：“朕這就來。”
    然後竟是把玉簫放到了自己的書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