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岫玉茶樓後的那個小小的庭院時，已經是月正當空的深夜了。
    我一推院門，有些年月的木門發出的吱啞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看看院中景象，我卻愣住了。
    一個身穿月白色杭綢長衫的年青人正對月而立，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白皙的麵龐上，整個人看起來清雅無比。
    見到我進來，他轉過身，對我微微一笑，“你總算回來了。”即便是一個並不熟悉的聲音，可是溫潤的語調使得其在深夜也並不顯得突兀。
    但我當然不會領情。“溫公子真是手段滔天，上午剛剛分別，這晚上，竟然能在我居住的屋中月下相會了。”
    溫庭笑笑，不置可否。“君特你的手段也不小啊，今晚的流花館可是圍得水泄不通呢。”
    我心中一驚，麵上卻不漏聲色，反擊道，“我一個流花館小小的樂師，要離開自然不難。隻怕某些心懷不軌的人是永遠要留下了。”
    溫庭聽我這一句略帶尖銳的話，臉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樣子。
    我心中念道，能有如此表現，隻有兩種可能了。要麼他和今天的行刺一事無關，要麼他就是那種城府極深之人。
    我略略頓了一下，問道：“不知溫公子深夜來訪，有何事見教？”
    溫庭走到我身邊，輕柔一笑，說：“你莫要擔心，我隻是來看看你。畢竟，難得能遇到一個同道中人。”
    我心下訝然，同道？同得什麼道？我怎麼不知道？
    誰知，他的手竟然直接撫到了我的頭頂，我這才發現，他比我要略微高一點。但令我吃驚的並不是這個。而是自我重生以來，俗世之人的行動在我眼裏已經慢的猶如木偶，再難尋到什麼招數是我不能躲過的。可就在剛才，這個溫庭竟然能夠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將手撫在我頭上。這怎麼能令我繼續平靜。
    我剛要邁步遠離他一點，他繼續說得話卻震得我再難挪步。
    “竟然已經到了凝神化身的程度，想來再過不久，你就可以融神為一了吧。”溫庭的目光很溫柔，可落在我眼裏，卻感到極為犀利，那種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覺，非常不妙。
    我臉色沉如鉛水，實在說不出什麼話來。
    溫庭卻伸出他的手，懸於半空。月光下的手很是纖長、白皙，但勁瘦有力。
    他的手淩空一抓，那虛無的月光竟漸漸在他掌中凝聚，慢慢地，以他的手掌為中心融成一個乳白色的煙球。
    我用盡全力才壓下自己眼中的訝異，要知道，閱世兩百載，已經很難有什麼東西能夠令我心顫，可是今天，我真的被震到了。這種震撼源於我的膚淺，我發現，我完全看不透這個一臉溫和的青年。
    他手上的那個煙球漸漸縮小，最後，凝成了一個渾圓晶瑩的玉珠子。
    他三指輕捏這枚玉珠，走到我麵前，輕聲說：“這是月凝珠，可以聚化天地精元，也可以起到凝神靜氣、溫養精魂的作用。是我融合月華和體內元氣所製。送給你了。”
    我一怔，忽然覺得有點跟不上趟。
    他卻不等我反應，中指微彈，那顆散發著淡淡光華的珠子便飄到我麵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的身影在月下晃了晃，竟然就飄散了。
    隻留下一句嫋嫋尾音：“遠離塵世，靜心修煉，我等著你。”
    我凝住腳步，低頭看著浮在胸前的玉珠，麵色複雜。
    我自然無法全然相信這個才相識一天的人。我知道他是元朝第七個王子溫不花，可是他給我的感覺竟好似不是塵俗中人。
    我沉吟半晌，還是拿了一個白瓷瓶，將那顆珠子盛了起來。
    滄海月明珠有淚，我突然想到了那美麗哀愁的鮫人，有著何等地悲哀，才會流出那等珍美得珠子。我握著瓷瓶，心裏驀然生出細痛。
    我走到書房，以一貫的細瘦的運筆在一張狹長的紙條寫下流暢的行草。
    “無力行刺，任務失敗，放棄懸賞。”
    我把紙條塞在鴿子腿部的小竹筒裏，然後放飛。望著那對月遠去的一點白影。我這才明白，麵對這個世界，孤身一人的我是多麼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