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愛情篇 姐妹(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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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中國西南部某座人跡罕至的山崖上墜落摔斷腿的時候,沙耶背著我跑了十幾裏的山路,把我送到了鎮上的醫院。打上石膏後,沙耶又背我到就近的旅館住宿。
我坐在床上,摸著他臉頰上如雨下的汗,笑了。
“笑什麼,你不痛嗎?”他心痛地說:“為什麼那麼接近那個懸崖?”
“隻是想確定一下,山崖下有沒有屍骨。”我笑著說。
“不要開這種玩笑,我還以為……我還以為我要失去你了……”他說著,握住我的手吻了起來。我看到他的睫毛間有濕熱的液體。
“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我沒有說下去,因為我的腿好痛,痛得我淚流滿麵。
——彩彩,你到底在哪裏?
我又想到了彩彩最後留給我的那句話。她說卡卡,我一直覺得對於我們而言,彼此都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我們的生命必定在某處存在一個交叉——你把你的一切給我,而我把我的全部都給你。
可是,如今失去一切一無所有的我們,該到哪裏去?
幾乎每個人都經曆過那種可以用生命去換取的刻骨銘心的愛,但有多少人,曾經像我一樣,為了恨一個人,寧可犧牲掉生命中的一切?
從小到大,彩彩都是一個閃閃發光的孩子。她比我聰明,比我漂亮,比我乖巧,比我善解人意。但她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所有的愛,所有的讚揚,所有的羨慕和嫉妒,原本都應是屬於我的。如果沒有她,人們就可以發現我有多麼優秀了。所以,我恨她。
記得母親第一次打我,是因為彩彩。那天,母親剛做完手術,躺在病房裏。因為差點永遠失去她,我抱住她哭個不停。我請求她把彩彩送走,因為我曾偷聽到她的一位朋友——某位懂陰陽的阿姨說過,彩彩會給她身邊的所有人帶來厄運。聽到我這樣說,母親生氣地打了我,並讓我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彩彩道歉。我倔強地看著母親,拒絕道歉,她就繼續打我。她顫抖的手落在我身上,並不痛,但我就是無法止住淚水。事後我對彩彩說,如果母親死了,我就殺了她。但那不過是小孩子間的玩笑話,我不可能殺了她,我隻會恨她,越發恨她。
母親去世後,父親開始酗酒,身體越來越差。
我站在母親的牌位前,對彩彩說:“看吧,這個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托你的福。看吧,所有愛過你護著你的人,都是這樣的結局。為什麼當年你沒有死於那場車禍呢?”
她看著我,什麼也沒說。
父親打我是因為我趕走了彩彩。他粗糙的手掌打在我的臉頰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他告訴我彩彩永遠是他的女兒,然後把我一個人扔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出去找回了彩彩。從那天起,我幾乎沒有再跟父親或彩彩說過話。
最初我沒能理解母親,後來我也沒能理解父親。我一直在生氣在賭氣,認為父母沒有理解我,認為他們更愛彩彩。所以高中畢業後,我選擇去很遠很遠的城市讀大學,幾年才回家一次。畢業後我留在那座城市工作,和家裏的聯係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突然接到彩彩的電話,她用黯淡的語氣告訴我父親去世了。我努力回憶著關於父親的一切,但我甚至已經忘記,我最後一次跟他說話是什麼時候了。
我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我聽到這個消息時的感受呢?我隻是覺得,我像一個流空了沙子的沙漏——不過,既然流空了沙子,就應該把沙漏倒轉過來,讓流出的沙子再重新流入。
我說,看吧,彩彩,我的全部,就這樣在我措手不及的某些瞬間徹底崩潰了。
我說,彩彩,現在你還能從我生命裏搶走什麼呢?
我說,彩彩,如果沒有你,我甚至無法想象,我可能會多麼幸福。
我說,彩彩,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你……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說得這麼平靜,仿佛是已經燃盡了的火山灰。不過,最後,我對著電話聽筒,笑了。
彩彩一直在電話那頭默默聽著。
在接到那個電話的第二天,我辭掉工作,和相戀四年的男友分手,回了家——那個隻剩下我和彩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