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沙耶拐進我的車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這個愣頭愣腦的中國文化狂熱愛好者出生在寒冷的冰島，外貌上是典型的北歐特征。
    我們的初次相遇，是在一個小小的酒吧裏。幾杯酒喝下去後，我對他說：“我要在中國尋覓一個最有歸屬感的地方，開一家小小的咖啡屋，要不要拚車？”
    他把他的路線圖給我看，我搖了搖頭，說：“我沒有計劃，走到哪裏就是哪裏。在找到歸屬地之前，我會一直走下去，但絕不會走重複的路。”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我是沙耶，該怎麼稱呼你？”
    “老板娘。”我帶著醉意微笑，“沒有老板的老板娘。不過總有一天，我會在某個地方開一家咖啡屋。”
    他笑了，“那麼老板娘，我們一起出發吧！”
    ……
    春天的風吹暖了人的心，複蘇了傷感。
    看我一邊開車一邊微笑，沙耶問：“你在想什麼？”
    我說：“我想到了你決定跟我一起上路的那一天。那天，你其實對我一見鍾情了吧？”
    “嗯。”他認真地點頭說：“什麼時候我才能做老板？”
    “你已經是老板了啊？”
    “不是。”他搖頭說：“在到達終點之前都不是。我們旅行的終點到底在哪裏？那個所謂的歸屬地，到底有什麼標誌？”
    此時，車子正行駛在空曠的高原上，天藍得耀眼，雲低得讓人胸悶。我扭頭吻了一下他的眼睛，說：“這麼快就渴望到達終點了嗎？你不是想走遍中國嗎？”
    “我所渴望了解的一切，都在你這裏，不用走遍中國。”他認真地說。
    我聽到這句話，鼻子有些酸。吹進車裏的風中夾雜了沙，讓人不經意就濕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我問：“沙耶，你說，一個人究竟能有多幸運？”
    “嗯？”
    我微微歎息，說：“我的姐姐彩彩，是一個極其幸運的人。她並不是我的親生姐姐，是我父母收養的女兒。在她一歲的時候，她遭遇了一場非常慘重的車禍。在那場車禍裏，她的父母以及另外二十三個人全部遇難。那場車禍有二十五個死者，沒有傷者，她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且毫發無損。”
    “她得到了上帝的眷顧。”沙耶說。
    我接著說：“大學畢業旅行的時候，她和很多同學一起去山間宿營，結果遇到了雷雨，遭到雷擊，她也是唯一一個毫發無損的人。”
    “她一定很痛苦。”沙耶同情地說。
    我蹙眉：“或許她一直在暗自慶幸、幸災樂禍呢？”
    沙耶看著我，不再說話了。
    我繼續說：“我的母親，在我16歲的時候，死於癌症。我的父親，在我24歲的時候，因飲酒過度猝死。而我的姐姐彩彩，一直都很健康地生活在我家裏，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健康。”
    “很遺憾聽到這些。但是，那不是她的錯。”沙耶中肯地說。
    我含淚點頭，“當然，都不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