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8時未到的出城公路上，十來輛軍用大巴列著隊行駛。巴士滿載新一屆的訓練生向城市西麵的山區奔馳。市區本就坐落在連綿山川中碩果僅存的盆地上，不出一小時，車頭偏轉，視野裏有了朦朧的黛色山影。
    同學們的臉孔因為雀躍和新奇而閃爍光澤，無奈身穿深綠，樹綠，嫩草綠朵朵開放的迷彩服，看上去實則更像一顆顆披裹著大粒兒露珠的大頭青菜，在第一縷淺薄晨曦中揚起他們意氣風發的菜頭。曾海為心中的比喻暗自發笑，疏忽了自己，也是這車正被運輸的菜頭裏的一顆。
    出校門後，男生和女生就被裝入了不同的橄欖綠車輛，就像要應驗那句前人感歎：“軍訓嘛，就是把女生當男生操，把男生當畜牲操。”從一開始就區分清楚了，要被虐待的族群，以及，要被死命虐待的族群。
    曾海的視線落向左邊的座位，洲沫正塞著耳機，深靠進椅背，專注地繼續他未完的睡眠事業。落在最後上車的自己，不得以坐在了這個男生旁邊。望著洲沫，傻裏傻氣的迷彩服倒被他穿出十二分的英挺，風神的眉目，河伯的唇，讓人目不轉睛的臉，加上另人費解的言行。即便是曾海，也止不住對這人滋生出了種種好奇的心。
    還在想著，洲沫右耳的那隻耳機突然就因為車身顛簸滑落了下來，落在洲沫的肩頭上。聽筒恰好朝向曾海，裏麵有旋律隱隱響著，又聽不太真切。曾海抬頭看了眼洲沫，那人已經睡熟，緊瞌著雙眼。曾海垂眼，又盯著那隻耳塞看，睫毛末梢到聽筒弧麵的距離，僅僅隻有7。13cm，始終被誘惑，曾海鬼使神差地伸了手，小心翼翼拿起耳塞，放進自己耳朵裏。
    隻聽到匆匆一小段吉它輪指的尾音，曲子就結束了。曾海的心卻澀澀的，被音符衝刷出很大的一片空白，空曠得心慌。
    這時的汽車早已開入山區，車身微微傾斜地隨著山路盤旋。車窗外，林木蒼翠，山霧漸散，往山穀的方向能看見流淌的溪流，在朝陽下閃閃發亮的溪麵，是連鐵路都可以盡收眼底的美麗山景。可是，洲沫耳機裏的旋律並不是這樣明亮的美法，那旋律更像是，比在遠方更遠的灰藍大海上空，盤旋不去的風，本就是一種嗚咽。
    曾海拿下耳朵上的那隻耳機，握在手裏，不明白為什麼而感到難受。隻能回過頭，凝望著洲沫沉入睡眠中渾然不知的臉，久久忘了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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