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怎麼能那唱戲來比較？”上官去華眉鎖的深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說笑。”
    將軍拍拍兒子的手背，“這可不是玩笑話，視人生如戲，方能不執著，不論最後是個什麼結局，該退場的時候便要退場。。。你看上了場的關公要激出一腔豪氣，唱得麵盤通紅，至於最終敗走麥城被擒殺，是死於狂性，還是死於局勢，戲裏也說不清，可畢竟戲唱完了，就不得不退下台去。”
    “父親的意思是既然選定了角色，就得死不旋踵麼？”上官去華反轉掌心握緊老父粗糙的手，“難道就不問問值不值得嗎？帝失其鹿，天下逐之，就算不為襄王所得，也必被其它梟雄烹而食之。爹，我不明白，這千瘡百孔的朝廷，到底有什麼好值得您賣命的？”
    這幾句是大逆不道的話，上官去華雖壓著嗓子，話音裏卻愈發顯出一點輕視不屑的意思，將軍震了震，額上積起道道深紋，他朦朧記起兒子年少時打翻爺爺靈位的事，雖然那隻是一個木牌，他還是拿棍子狠狠揍了孩子一頓，並罰他跪了整整一天，他要他明白，那是上官家是不可輕慢的耀耀祖光；可現在他覺得，其實那就是一個木牌。
    後來他又把朝廷這塊巨牌放上兒子的案頭，要他拿自己的一生去供奉，可到頭來在去華的眼裏，它也不過是塊破木頭。
    將軍牽動嘴角的肌肉，平平常常的道，“兒子大了，也過問起老父的事情來。好罷，我也說說我的意思：許你活得自在，就不許我死得其所麼？”
    上官去華心中一凜，抬眼望去，老父的神色淡淡的，有些倦怠，他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幹的緊，張著口半晌道，“孩兒希望父親能頤養天年。”
    “頤養天年？”將軍笑得胡子直顫，“你見過老鷹死在巢裏嗎？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咳。。。那位水姑娘，這次既然帶她回來，是不是該考慮成婚了？雖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兒，性子卻爽利大氣，我很喜歡，你。。。”
    父親說得直接，上官去華也不扭捏，道：“我是想早日娶她的，隻是。。。”苦笑不可抑止地從唇邊泛開，“她。。。始終不答應嫁過來。”
    “這是為何？”將軍飽經世事的臉上出現迷惑之色，“我看得出來，那丫頭很是護著你。。。”
    “父親，自從母親逝世，您一直沒有續弦。。。”上官去華輕輕歎道。
    不知為何他突然提到這舊事，將軍隱隱又不好的直覺，卻隻是強笑了笑，“是啊，你母親走的早，若是她能活著見你成家，該不知有多高興。”
    “結發為夫妻，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淒美的詩句被尚年輕的嗓音念出來，卻有股沉沉的暮氣，上官去華又道，“以前我常聽父親吟此詩，隻覺哀傷，現在想想，實在是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將軍心裏一悸，“那是曾經滄海再難為水的無可奈何。。。這世上未必有幾個人能真正體會，可能體會的人，卻正因此守著殘缺的半生。。。去華，他為什麼會懂。。。！！”
    直直撞上老父震驚的目光，上官去化沒有躲開，更深的望進去，“所以，請父親成全我日後的打算。”
    “水丫頭她。。。她。。。”將軍的嘴唇哆嗦著。
    上官去華很鎮靜，一種極疲憊的鎮靜，“她身子先天不足，隻怕。。。活不過二十五歲，這些年我殫精竭慮的為她配藥，她雖是積極治療，可我知道，她是不信的。。。就連我，其實都不大信。。。”
    “她不願與我有白首之約，但我絕不負她，她人去哪裏我都陪著她，她魂歸何處，我也會在那守著她。”上官去華在父親的病榻前，堅決地許下盟誓。
    老父也許從未真正理解過他。可在某些事情上，他們是真正的同命相憐，心意相通。
    明蠟還未燒到盡頭，燈花越積越厚，還不及剪，嗤拉地輕爆一聲，跳動的火苗頓時滅了，一縷青煙飄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