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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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
    孔子的後人為偉大的先師所撰的金玉良言之書。
    一盞昏黃的夜燈下,一張幾近於憔悴的身影還未睡。
    那一身素袍下的人把眼睛眨了又眨,布滿紅絲的雙眸裏漸漸沉澱下來。
    無關睡眠,無關疲憊,宋之藤手裏握著那一本論語,上頭畫滿了小紅圈。
    那不知從何開始的習慣,似把先賢當成父親,謹記著每一句話。
    別人急於把聖賢的語錄扔下,他卻當成寶,替代失怙的他,在漫長的苦窯中陪伴他長大。
    他從不因自身的困境而喊抱怨,相反地,他感覺他比別人多了一個可靠的父親。
    不隻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
    他翻遍了每一頁,找不到可以做為先導的答案。
    他把書放回書架上,又拿出上頭的世說新語,孟子,荀子的書籍。
    究竟在找什麼?
    古聖先賢告訴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卻未告訴他該如何麵對一道人生課題。
    男人和男人該怎麼辦?
    關上燈,入夜後的小室隻剩他的的眼睛還亮著。
    大清早,他趁著那傻瓜懷在熟睡前趕忙下床替自己裝妥一箱行李。
    把衣服一件又一件井然有序地折迭好,放進行李箱中,又放了幾本昨夜未讀完的書。
    一本荀子,一本春秋,一本列子,都是近期新納入書架的書。
    他開始有機會到國外參加會議了,長官讓他增長見識,吸取經驗。
    部裏的人都很優秀,有一些是專業的政大外交係的畢業生,自成一派。如他這般非專科係畢業的則自成一派。派係不是由他來選,是旁人自動將他歸類的。
    他這一趟出國沒有特別的事,那是一個例行的年會,每一年都要召開一次的全球會議。
    會中有討論核子試爆的問題,那是一個沒有答案的議題。
    回到飯店小憩,他和同事供用一間房,同事已經到附近的商店街購物去了,他隻簡單看了一兩樣小玩意就自行回房了。
    他翻了翻書,突然興致大發。
    對於那一名傻瓜的性格,他時常感到困惑。
    那個自稱為楚留香的傳人或許可以讓荀子給治一治。
    同事回房了。
    它闔上書本,收入行囊中。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方便也讓我看一下嗎?”
    那是一名政大外交係的專業畢業生,把宋之藤歸屬為另一個派係。
    宋之藤把書送到他麵前,那人一觀封麵,眉毛移了一寸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你都讀這種書嗎?”
    “不讀這該讀什麼?”
    “比方說商業談判,厚黑學。”
    宋之藤不置可否,那一些屬於人性的學問,早在十家九流裏都談到了,完整的論述與應對之方,隻不過,人人都愛新書不愛古書了。
    翌日清晨退房前,宋之藤將床單鋪妥,一絲不茍,沒有一點皺折,把枕頭及屋裏的物品全部擺放回原來的位置,室內拖鞋,毛巾,梳子,恰如沒有人來過的樣子。
    那位同事怔了怔。
    這個人過於有條不紊。
    他盯著宋之藤的動作,彷佛望著一個好奇的人。
    “這些東西會有人來整理。”
    “我知道。”
    那是宋之藤的習慣,幹幹淨淨,像一株千年雪鬆一樣,幹幹淨淨地隻讓冷潔的白雪染上身。
    派係爭間存在著人類天性的相鬥。
    鬥爭,有人就有這麼一檔事。追逐聲色,有人就有這麼一件風流事。
    宋之藤腦海中想起了方才讀到的荀子,那人提出人性本惡之論點,那裏頭有活生生的人性寫照,就如眼前的同事,暗中較勁,又如家裏那個楚梧桐,自命風流瀟灑追逐聲色犬馬。
    他在想,該怎麼讓這些人回歸。
    但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
    回到外交部後的公文已經堆成一座小山,急件,密件。
    他望著窗外的台北城,警備森嚴,軍人持槍沿路戍守,這是個特區。他身處特區之內,內心也裝上了一道鎖,有一個特區在他的心坎裏,雖不願承認卻一點都不朦朧,清如白水,那是某個人在何時鑽入的?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
    長官在下午批公文時找機會問他,是否離婚了?有無對象?替他介紹一個可好?
    宋之藤沒有回絕長官的好意,接受了。
    他開始約會,對方是個好女孩,宜室宜家。
    他不擅長甜言蜜語,他隻會一語貫之。
    “是男人就該有理想。”
    然後對方又對著他眉開眼笑。
    他明白家裏有一個人為他戒色,戒除一切感情及肉體上的享樂,他明白家裏那個人待他如親兄弟,一心護著他。隻是,當他回到家時,看見那名傻瓜變成足不出戶的宅男時,壓力也隨之而來,一場大洪水般的力量逼使他必須理智。
    理智。
    那是他身上比槍枝還猛利的武器。
    他用理智應對楚梧桐拋射來的一切。
    他以理智警戒著心頭那一塊特區禁地。
    今晚又是一個極簡短的約會,他沒向家裏那人說明自身的情況。
    可那傻瓜卻緊緊不放地問他最近是否跟別人交往。
    愈是如此就愈不能再繼續見麵。
    眼前秀麗的女子並不討人厭,她在餐桌上送給宋之藤一個小物品。
    一條男用領帶,上麵印有藤子與梧桐死纏在一起的圖案。
    他愣了一愣。
    “我家裏有一株梧桐樹了。”
    那女子不知哪來的有感而發,淡然地說話,恍然大悟這宋之藤為何對她冷淡。她說:“藤與梧桐是該纏在一起的。”
    就這樣,無疾而蹤的交會又消逝在某個夜晚。
    宋之藤回到家,一推開房門,屋裏那人已經在沙發上候著。
    “你出去給我亂搞?」那人明顯意識錯亂。
    “我是正常人,你管我和誰交往!”
    “你如果是正常人就不會爬上我的床。。。。。。。!”
    他把那人留置在房門外,沒聽他把話說完,鎖上房門。
    那人瘋了。
    宋之藤一天比一天晚歸。
    微笑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人都說,宋之藤天天早出晚歸加班,認真得過火了。
    又是一個深夜返家的夜晚,大門鎖起來,宋之藤被鎖在門外,按了按門鈴,厚重的門開了。
    那瘋子在他耳邊嘮叨。
    “有必要這麼晚回來嗎?”瞪他一眼,懷著抱怨的口吻。
    宋之藤卸下鞋子,輕聲回應了聲‘嗯’,又往房裏鑽。
    不理會對方的他以為沒事,在浴室沐浴過後,身上圍了一條浴巾輕聲步出,一個人坐在床緣等他沐浴完畢。
    “你有事?”宋之藤擦著頭發。
    “我想看你算不算一件事。”
    他愣住,動作戛然而止,露出一秒前所未有的驚慌眼神,又隨即收斂正色。
    說話的腔調急於穩住陣腳:“可不可以,請你出去,我不能再受你幹擾了。”宋之藤說這話時,那瘋子朝他仰望,發現了自己的下頦抖得發顫,喉結一鼓一鼓,似要爆開的衝天炮。
    “說吧,你究竟怎麼了?”
    那瘋子就這麼坐著,與衝天炮對視。
    準備與眼前手足無措的炮火正麵對戰。
    瘋子問他,你究竟怎麼了?
    宋之藤緘默,五分鍾後,空中飄浮一道抖音。
    他說,我無力抗拒你的熱情。
    他還說,我毀了自己一次,不能再毀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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