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棄兒(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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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易隻了解她20歲以後的生活,因為那之前的日記都被她燒成了灰。
不過她覺得她的生命是從20歲才真正開始的,因為在這一年她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她渴望遇到卻又後悔遇到的人——易初。
最初他們是一見鍾情的。
一個雨後初晴的黃昏,一片蒼翠青綠的清新草地,一組雪域高原的照片。
她說你真的去過那裏嗎?真好看啊。
他點頭笑了笑,又拿出其它的攝影作品給她看……
於是一切就這樣倉促而奇妙地發生了。
她覺得和他在一起日子總是很美好,她一生的快樂都在那段時間用盡了。
大學畢業後,她想去日本留學。因為那時她的父親剛剛過世,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住在日本,雖然她從未見過。那是一個有著古怪性格的遠親,後來她們彼此厭惡。
她很想去日本,還因為這是她夢想的第一步——她想在有限的生命裏周遊世界。
可是她還有易初。她不想離開他,她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會一去不回。然而夢想或易初,她隻能選擇一個。
最終她決定離開易初。
她沒有讓他等她,甚至不辭而別。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放棄愛情,可是她錯了。每當陰雨的時候,每當失落的時候,每當睡不著的時候,每當病痛折磨她的時候……她都會想到他。
她本打算在日本賺足夠多的錢然後周遊世界。可是她發現在她腦中反複出現揮之不去的,不是那個夢想,而是易初。她太想念易初了,以至於她曾無數次按下他的電話號碼,卻都在接通之前掛斷。她很想跟他聊天,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對於易初而言,她隻是一個不負責任不辭而別的女友,他會同樣想念她嗎?她害怕聽到他冷酷絕情的話語,所以她寧可選擇不聯絡他。
在這種矛盾心情的折磨下,她在日本孤獨地度過了兩年的時間。在這兩年裏,她被確診為乳腺癌。
兩年後她又一次見到了易初。他是來旅遊的。
如同初次邂逅時的浪漫,他們重逢在櫻花翩舞的季節。
又一次緊緊相擁。他們都落淚了,她說她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直到永遠,他也說他們永遠都不會再分開。
她很高興,以為命運給了她第二次選擇的機會,然而她錯了。此時呈現在她麵前的,已經不再是一個選擇題。無論她如何選擇,結局都不會改變了,因為易初已經變了。
易初在日本逗留了十天,這段時間她有了他的孩子——顏。醫生建議她流掉孩子,因為她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但是她決定生下她。她一定要為易初生一個孩子,她擔心以後她的身體將再也無力生育。
可能由於她在懷孕期間吃過太多止痛藥,顏一出生便被確診為先天性心髒病。她沒有錢也沒有精力照顧顏,畢竟她隻是個留學生。她隻有不斷聯係易初,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無奈之下她隻有暫時拋棄顏。她想等回國後找到易初,再和他一起接回孩子。
從拋下顏的那天起,她每天都能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她知道自己體內的病魔已經脫離了控製。然而這隻是令她痛苦原因之一,真正令她感到沮喪和絕望的,是易初的消失。她每天都通過各種途徑不斷尋找易初,卻總是無果。易初就像當年的她一樣,在對方的生命裏徹底消失了。
後來她的乳腺癌惡化了,她隻有通過手術切除了乳房。
畢業後她回到中國,想找到易初。然而兩年過去了,她一直沒能再見到他。
後來她結婚了,嫁給了一個叫做齊建成的男人。因為她覺得她需要一個男人,況且在她這個年齡不結婚的女人很少。於是她選擇了一個還算有錢的男人。不過她並不喜歡自己的丈夫,她覺得他長得很滑稽。那年齊建成35歲,是一個工作狂,經常因工作而忽略她。後來她知道了工作並不是他冷落她的真正原因——他有別的女人。她恨他,她是一個倔強而自尊的女人,她不能接受他的背叛,於是她投入了其他男人的懷抱。為此齊建成開始打她,每次她都憤怒地還手,於是夫妻間的撕打便成了齊易腦海中僅存的關於童年的記憶片斷之一。
再後來她的身體又開始劇烈疼痛,但她已經不在乎了。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已經不怕死了,甚至有時還希望早點死去。
在回國後的第五年,她打聽到了易初的消息:當年從日本回國後他便開始了全新的生活——到了一個新的城市,更改了所有聯係方式,開始了新的戀愛,不久便結婚了。她終於明白了當年無法聯係到他的原因,也明白了很多其它更重要的事情——原來他把在日本與她的重逢當成了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聚,給她的承諾也隻是說說而已,他本來就沒打算與她長相廝守。
她知道了他的住址,也知道了他的電話號碼,但是她沒有再聯係他。
後來齊易出生了。醫生說生這個孩子至少減少了她五年的壽命,但她並不在乎。齊易的出生令齊建成氣憤,她為此而高興。
日記裏並沒有關於齊易親生父親的記載,說明她並不在乎齊易是誰的孩子。其實齊易也不在乎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他看不起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他寧可相信自己從未有過父親。當然,在這件事上,他也看不起母親。他恨母親和那個男人給了他這樣的身世。
幾個月後她去醫院檢查,得知自己患了骨癌。從那時起,她開始頻繁地承受撕心裂肺的劇痛,每天都服用大量藥片,並定期化療。漸漸地,她的頭發掉光了,她已不再美麗。
一天夜裏,她砸碎了家裏所有的鏡子。她聽到齊易的哭泣卻無動於衷。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幻覺,喃喃自語。
第二天下午齊建成回來後被家裏的景象驚呆了。他看到房間裏到處都是玻璃碎片,地板上血跡斑斑,他的妻子正坐在地板上對他微笑,身上滿是被玻璃劃出的傷口……
從那天起,她經常被送到精神療養院,短時幾個月,長時一年多。她的日記也開始出現間斷,並且時常夾雜一些莫名其妙的語句。然而盡管如此,有兩個人的名字總是不斷地反複出現——顏和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