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未眠心事長 第五十六章 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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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輕漠覺得自己像是被裹進一個繭裏一樣,全身被裹緊動彈不得,什麼也看不見,聽不到。好像被人浸在溫水裏,不能張口,不得言語。可是她知道,楚琉塵一直都在自己身邊。自己的手就被他握在手中,全身被縛的無力感也就從心中一點點褪去,心情慢慢的變得平穩下來。
水輕漠醒來的時候,被楚琉塵告知已經昏迷了整三天。因為雖然沒有醒來,但是精神上整整三天全部都是清醒著的,所以醒來的時候反而更加虛弱。倚在楚琉塵的身上,楚琉塵拿著藥匙就往自己嘴裏送,她有好多事情來不及問出口就得先含下那苦的煞人的藥。
“是水沁雅下的毒,慢性的毒藥。”想是看穿了水輕漠想要問什麼,楚琉塵直接開口解了水輕漠的疑惑。
加上自她從魯城回來水沁雅反常的表現,水輕漠其實已經能猜得出來是她下的毒,想來應該也吳家攛掇的份。那她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回吳家了?水輕漠剛想問,又是一勺藥送到嘴邊。
“她留下一份給你的書信就走了,不是回吳家,向著江陵去了。你的毒,是左相大人解開的。雖然說毒發的很慢,但是毒性卻不好拔出,難怪你的身子一直沒有好起來。水沁雅其實比看上去要聰明。”
楚琉塵一席話玩,藥碗也見了底。他將藥碗擱置一旁,伸手過來就把水輕漠的手收攏在掌中,水輕漠整個人都被他包住了。
水輕漠貼著他的胸膛,神色愣了半響,然後彎著眼角笑起來,動著手指去扣楚琉塵的掌心,說道:“今天不用上朝了麼?”
“嗯。”楚琉塵反手捉住水輕漠的手指,簡短的回道。
“喂。”水輕漠伸手去推整個壓在她身上的楚琉塵,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要聽聽現狀的,就這樣簡短的回答。
“現在左相回朝掌權,宮中有皇祖母打點父皇的病,我們這邊有阿泫。”楚琉塵收到水輕漠的不滿,開口補充道。
“是呀是呀,大爺家中做,我們這邊有阿泫累死累活就可以了。”楚琉塵話剛落,門邊卻響起了聲音。
水輕漠探頭看去,門邊倚著紫金官袍的楚泫塵,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楚泫塵正正經經的裝著官服,紫金緞色,流著暗光的金線繡著四爪蟠龍。楚泫塵清朗的五官就裹在那一層高遠威嚴的權勢之氣中,水輕漠心想,這楚泫塵真是不適合身處朝堂,這一身官服他穿起來看在眼裏分明的有種不痛快之感。
楚琉塵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在床邊放下一封信:“我出去和阿泫商議些事情。”
水輕漠聞言稍稍支起身子好讓他起身出去,順手抄起那封信,這封大概就是楚琉塵口中水沁雅留給她的了。初看信封時她不經有些驚訝,信封上其實也不過“水輕漠親啟”五個大字,隻是這字體筆鋒明快,一手行書寫的極好,像是要離紙飛去一般。人常說,見字如見人。她倒是沒有料到,水沁雅的字竟然寫的如此好。
拆開信封,這水沁雅寫了兩頁有餘沒有半分停頓,想來說不定這些話她藏在心裏很久了,下筆的時候才能夠如此的流暢。水輕漠倚在床邊找了一個舒服的位子,慢慢的看起來。隻用了兩頁,水沁雅幾乎是寫進了自己的大半生。
楚琉塵和楚泫塵並沒商議多久,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會回來了,看來楚琉塵不在朝中,楚泫塵肩上的擔子還是有些重,事情商議罷便匆匆回去了。這一盞茶的時間裏,水輕漠也把這薄薄兩頁信紙看了個來回。她聽到聲響抬起頭來看見楚琉塵就立在床邊,她笑著揚起手中的信紙:“你說的不錯,她確實是比看上去聰明多了,也比看上去活的不開心多了。”
後麵半句,她說的很輕,若不是四下安靜,楚琉塵大抵是聽輕,若不是四下安靜,楚琉塵大抵是聽不到。水輕漠說完這句話卻不再開口,五官罩在大片的陰影裏,低著頭用指尖摩挲著信紙。
水沁雅確是一個聰明人,她比水輕漠自己更加要擅長偽裝。以至於水輕漠一直沒有發現她的心裏也藏著七竅玲瓏,和她滿滿的不得已。
水沁雅在信中告訴水輕漠,關於她母親和父親的事情她早就了解也看透,父親是因為水輕漠的娘才受製於她母親。父親不喜歡這個家,不喜歡母親,不喜歡她,但是他無可奈何,所以他裝作喜歡。這些不喜歡與虛偽的情她看的清,隻是她也無可奈何,所以她就裝作什麼的都不知道,裝作得到的是父親真正的寵愛。
她還說,她也知道楚琉塵不喜歡她,楚琉塵娶得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左相府,可是她喜歡,她要嫁的就是他。所以,隻要楚琉塵待她好,她就依然是那個嬌蠻無理不通世事的千金小姐。可惜的是,水輕漠出現了。楚琉塵裝不下去了,她便也裝不下去了。
水沁雅寫“楚琉塵”三字的時候,與別的字多少有些不一樣,不夠瀟灑也像是藏著少女萬般情懷的柔軟。
“看完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水輕漠抬頭看上方的楚琉塵放大的精致五官,揚著手裏的信紙笑道:“她真的是個極聰明的人,你呢,談完了麼?”
楚琉塵在她對麵坐下來,微微點了頭:“吳家垮台了。水相今早離開的京都,定成皇叔也剛剛離開了,托我把這個給你。”說著他從衣袖中拿出一枚方形的玉牌。
水輕漠愣了半響才回想過來,他說的定成皇叔就是蕪痕。水輕漠伸手接過玉牌,玉質微涼,窩在手中寒意慢慢攀著手臂往上。
“這下是都走了。”水輕漠聲音壓得極低,說是釋然是不可能的,她說不清出心裏是什麼樣的感覺,空落落的。
“我不走。”
水輕漠定定的看進楚琉塵的眼睛裏,裏麵倒映著小小的她自己,然後她就笑了起來:“四爺,我可以把這個當做是四爺的情話麼?”
楚琉塵抓起她的手稍稍的捏緊了幾分像是懲罰她的調戲,然後啟唇道:“可以,爺批準了。”
水輕漠哧哧的笑起來,撲進他的懷裏。那下子她真的是什麼的忘記了,京都岌岌可危的局勢,一心要複仇的楚慕塵,急湍暗流環繞的皇宮,她都不記得了。
那幾天楚琉塵告病不朝日日就窩在府裏,他們兩日煮茶談天,或者是兩人什麼話都不說,在一個屋子裏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水輕漠都是極開心的。盡管水輕漠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那皇宮中還有一個楚慕塵和窮凶極惡的命運在等著他們,隻是她沒想到的是這場命運來的如此快,也如此慘烈。
六月初十,大雨。
天陰沉像被抹了一層又一層濃稠的墨汁,楚泫塵突然闖進來的時候,水輕漠還在睡午覺,被他的砸門聲從夢中驚醒。楚琉塵急急的出去,她也披了一件外衣匆匆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楚泫塵這個樣子,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水輕漠站到門口的時候,楚泫塵和楚琉塵兩人都站在庭院中,傾盆大雨當頭澆下,水輕漠幾乎看不見他們的神情。楚泫塵像是在途中摔了幾次一般,白色的華袍東一塊西一塊的沾著泥,他來的急,手中還握著馬鞭。可是就這樣一副急促的樣子來,卻站在庭院中什麼話也不說。
楚琉塵也站在雨中,看著楚泫塵什麼的都不說。
這樣的僵持沒有持續多久,有一個穿著深藍的公公走進來,展開手中的黃帛:“景親王接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安靜慈太後薨,朕神傷之。特選景親王代朕護送太後靈柩至皇陵,即日起程……”
後來的話水輕漠沒有聽清,她隻是看著楚琉塵,那個男人站在雨中一動不動,不跪下也不接旨,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水輕漠知道這個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皇太後是楚琉塵過去半生唯一的溫暖,皇帝明明已經神誌不清,是楚慕塵下的手,毀了楚琉塵的溫暖。
水輕漠不敢多想,她走進雨中,握住楚琉塵的手,他的手比著雨還要冷,讓她的指尖一陣顫抖,但卻是更加執拗的握緊了他的手。
“皇祖母走了。”
水輕漠聽的到,他低低的告訴她,他的溫暖走了。
“我不走。”
“楚琉塵,我不走。”
“楚琉塵,我起誓,我不會離開。”
……
不知道說了幾遍,水輕漠的手突然被楚琉塵反握住,他的掌心還帶著些顫抖卻將她的手全部包住,然後跪了下去,沉聲道:“兒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