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100章 塵影 敘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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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傳言心塵血洗了福州一家客棧。”
……
“教主……康州一刺史遇害,疑為心塵所做。”
……
“教主,翦柔城發出英雄帖,請武林人士共商……‘除魔’大事。”
……
“教主……”
我抬起一隻手製止天涯。
五天了,每一日天涯都會帶來她的消息。她跑遍了大江南北,殺戮也隨她到了各處。
每一日我都愈加絕望,連我都能感覺到江湖人對她越來越深的反感與殺心。
墨兒,你為什麼要這麼……作踐自己。
情感顛倒,難道就是這樣?
不單是愛的人變成恨的人,更是連是非都顛倒了。
殺正義之士,掠奪無辜人家。我甚至都能想象你桀驁不馴地對天下大義嗤之以鼻。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天下呢?
天下會憤怒,會報複。我自是拚到散了全身功力也要護你周全,可我又怎樣在保護你的同時不被你發現我的存在?
我到底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我不斷在質疑自己……留下你和孩子的性命,卻同時留下你的惡名遠揚,我真的做對了嗎?
可是你又如何叫我忍心結束我們的孩子的生命。
歸根結底,我還是一時私心罷。孩子,也是個幌子。我希望你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不再愛我,哪怕恨我,讓我能遠遠看著你也就足夠。
是我……是我的一時私心。我沒有料到會有現在的結果。
若是有朝一日你醒來,要怪我沒聽你的話吧?
可事到如今……
每天在矛盾的心情中度過,希望從天涯口中聽到你的蹤跡,記著你到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情,擔心著有沒有人追殺你。又不希望聽到你的消息,因為那樣,也許意味著你沒有再殺人。
我自詡從不在意天下對一個人的態度,堅信隻要我有自己的評判就好。可是現在……我無法再熟視無睹。因為天下的評判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我最愛的人的性命,我不能再袖手旁觀。
我絕不能讓你再繼續受天下唾罵。
我緩了口氣,對天涯道:“她在哪兒。”
天涯的臉色也一天比一天更難看:“冥教。”
“什麼?”
這麼快……她已經將冥教作為目標了?那下一個會是哪裏?天山?影之教?
“夫人……心塵,心塵屠殺了冥教所剩無幾的教徒。流碎不知所蹤,沒有人找到他的屍體。教主,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翦柔城的號召得到了很多大幫派的響應。原本我們可以借口翦柔城下‘紅顏’之毒瓦解他們的聯盟,但夫人襲擊冥教一事,對我們很不利。因為在江湖人看來,冥教和夫人應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紅顏’毒解後的症狀便站不住腳,因而根本無法說服他們。他們的聯盟一旦形成,夫人恐怕……要疲於奔命了。”
“既如此,我便沒有必要向他們解釋了。”
天涯不解:“教主的意思是……”
“天涯,墨兒現在往哪個方向去了?”
“北麵。”
她怕是要去釋穀或者直奔天山了。
“我要去一次天山,要趕在墨兒之前。我不在的時候,影之教的事宜全權由你處理。”
天涯的臉上顯然掛著心憂:“教主你這是要去阻止她?可如果夫人對你……”
“你隻管打理好影之教。其他的有我。”
我既然決定要去,就做好了所有準備。
我絕不會讓墨兒成為武林公敵。絕不。
……
快馬加鞭地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終於在第二日傍晚到了天山。
飛然兩天前剛蘇醒就堅持要回天山,此刻看到他,精神看似已經好了很多。
看著這個男人,墨兒總說他像她的弟弟。其實不然,他的身上早已沒有五年前英雄大會的稚氣。如果我不能再保護墨兒,飛然應該是個不錯的托付人選吧。
飛然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你知不知道她已經……”
一路急匆匆趕來,我並無閑心留意什麼消息:“她怎麼了?”
“她已經到過了釋穀。”
我心中一顫。
“她放火燒了山上樹林,煙霧之大,在天山山腳處都能隱約看見。”
我想過她會動手毀壞她和我——曾經愛的、現在恨的人——的過去。卻不曾想,當得知她焚燒了山穀樹林的時候,那股絕望之情會如此痛徹心扉。
“塵影,你還好嗎?”
我笑了,好,再好不過了!
我無力向任何人解釋,隻簡單地回答:“那是一片梅林。”
是那片我為她栽種的梅林。五年前,我牽著她的手,她有些羞澀,她還不知道我們究竟是誰。四年前,我們一同漫步,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而如今,物是人非。她忘了我們究竟是誰。
這如何不是一種天大的嘲諷。
“塵影?”
飛然終於將我喚回神來。我搖搖頭,多想無益,還是著手眼下。
“她已經到過了釋穀,想必明日就能到天山吧。”
飛然頗為嚴峻地點了點頭。
“飛然,我想請你去做兩件事。”
“什麼事?但說無妨。”
“第一,支開瓊言和淡衣。”
飛然點點頭:“好。”
“第二,你代表天山和影之教去參加翦柔城的英雄大會,不能讓他們形成聯盟,必要的時候用我們兩派的實力壓迫他們。”
“英雄大會就在明日,那就意味著我現在就得出發……”
“不錯。”
“可是明日瀟墨就會……”
“這裏有我。”
天涯似乎突然明白了我的意圖:“你不能……”
我堅定道:“這是唯一的辦法。”
“你不能讓她背著愧疚過一生!她會有多絕望你明白嗎!”
“如果她不能被製止,她終有一日會死在別人手裏。”
“我們可以保護她!難道天山、影之教聯手還護不了她?”雖然這樣說,可飛然的語調已明顯帶上了灰色。
“你明白的吧,在她時時刻刻恨我們、要殺我們的時候,我們怎麼可能保護她到永遠。更何況,難道要讓我和她的孩子從一出生就被人追殺,甚至被親娘所討厭?”
“說不定等孩子出世她就會變了……虎毒不食子,天下的母親哪個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我定定地看著他,他明白他隻是在勉力維持沒有前途的樂觀。
飛然說:“或者明日我留下。你也別太自信,說不定她最愛的人是我,隻是她一直沒發現而已。”
我竟說不出話來。
“嗬。我開玩笑的。”飛然說著,卻絲毫沒有笑意,“但如果我的死可以換來你們的團聚,我願意交換。你並不是這世上唯一希望她幸福的人。還有我。”
我並不喜歡他堂而皇之地關心墨兒。可有他這句話,我卻可以放心將她交給他了。隻是不知道,墨兒會不會有一天徹底移情別戀,愛上這個會給她帶去快樂的男子呢?
那樣……也好吧。
“我拜托你照顧她。”
飛然一愣:“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這樣謙讓的話,我隻說一次。”
他神色一黯:“你真的決定了?”
我淡然地點點頭:“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出此下策。”
飛然眉頭皺了一皺,便不再多言,向山下走去。
走了幾步,他回頭,神色有些疲憊,他說:“小時候太膽小,不敢告訴她實話。她愛過師父,又愛上你。我不甘過。現在,當我真真正正希望你們幸福的時候……嗬……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和孩子。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