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99章 塵影 敘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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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兒剛剛得到救治,還處於昏迷之中。天涯駕車將她送到一個月前挾持皇帝時的小木屋。
我沒有隨行。我不敢。我怕好不容易下定訣別的決心,會在再次看到她的瞬間轟然倒塌。
走進書房,驀地覺得,房中竟是空蕩蕩的一片,悄然沒有生息。
這就是寂寞的滋味罷。
耳旁仿佛聽到天涯所駕的馬車的聲音,車輪碾過地麵,軲轆軲轆。
仿佛看到天涯勒馬停車,推開木屋的門,吱呀一聲,陽光照出屋內的風塵仆仆。接著天涯將墨兒抱到榻上,她依然在昏睡。
差不多一個時辰以後她就會醒來。
天涯將門掩上,留下一室寂靜。
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原來已看著窗外,出神良久。
這一輩子,該怎麼過下去呢。
“教主?”門外傳來海角小心翼翼的聲音,似是怕打擾什麼。
我回過頭:“怎麼?”
“瓊言天主來了。”
“知道了,請他來書房。”
海角低應了一聲便輕手輕腳地離開。
連天涯、海角也不再大聲說話。墨兒一走,似乎帶走了所有人的生氣。
身後傳來瓊言的腳步聲,我轉過身,迎上他複雜的眼神。
“她……”他剛開口,仔細地看了我一眼後卻轉而問道,“你還好嗎?”
我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無所謂了。”
瓊言上前一步:“究竟是怎麼回事?隻知你們去救飛然,何以她就成了這個樣子?”
我把事情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瓊言皺眉道:“那真的是山月行人嗎?萬一又是一個圈套……”
“不救就是死……我實在……不能接受……再者,我的確相信他。”
“那瀟墨現在……”
我點點頭:“應該快醒了。”
“你就真的打算再也不見她?”
我苦笑:“總不能讓她殺了我然後悔恨終身。”
瓊言轉頭盯著窗台,似乎是在隱忍什麼。半晌,他轉回來,帶著無法抑製的怒氣說:“我以為你會是她最好的歸宿,可你,帶給了她什麼?現在她要麼背著悔恨過一生,要麼背著仇恨過一生!”
“塵影,你空有一身絕世武功,卻連心愛的女人也保不住。”瓊言的語調瞬間低沉了下去,他的背抵靠著椅背,人慢慢滑坐到了地上,似是自言自語般地繼續道,“我又好到哪裏去?空有一身武功……卻連……親妹妹也保護不了……”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眼中的頹廢濃得無法化開。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聲音被奪走一般。
他的話戳中了我最深的愧疚。是我,是因為我才有今天的結局。
我也明白他依然愛著她,愛到不可自拔。看著他,仿佛是看著另一個自己。
墨兒……你可知這世上有多少人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然而,可笑的是,我們之中卻沒有一個能留住你。這難道就是命運?我從不信天命。可現在,我無法不再質疑自己。
“那孩子怎麼辦?”瓊言突然又開口道,“再過一兩個月瀟墨就會知道自己懷孕了。你現在不告訴她,是怕她醒後因為恨你而對孩子下手,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她終會知道的。”
我怎會不知?可是……我確是走投無路。“我隻想爭取一段時間,再找找有沒有解藥。”
瓊言麻木般地點點頭:“也隻有這樣了。”
沉默了半晌,瓊言才又道:“飛然可還好?”
“還昏迷著。不過山月行人離開前也替他把了把脈,開了一些藥,想來不會有大礙。”
“那就好……塵影,你可恨他?”
“恨誰?”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有點困惑,但隨即我便明白了他所指的是誰,“你是說飛然。”
“是。”
“為什麼要恨他?”
“如果他沒有貿然潛入皇宮,就不會被駱旭俘獲,也就不會有瀟墨以命換命的拯救。”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但我想,我並不因此恨他。他隻是在錯誤的時間恰好出現在了駱旭的掌控之中。不是他,還會是別的墨兒在乎的人;不是那個時候,駱旭也大可花費些力氣在別的時候再抓到他。飛然隻是,最終不巧成了那個威脅墨兒的籌碼而已。
我恨的是,在墨兒最好的年華,是他陪伴在她的身邊,享有她的微笑,與她打打鬧鬧。五年前的英雄大會,親眼目睹她與那兩個玉樹臨風的男子的親昵無間,我曾經嫉妒得要發狂。
我嫉妒他,的確。
可現在再探討這些還有什麼用?嫉妒也好,恨也好,那個恨與嫉妒的原因不在了,它們本身也就失去了意義。
隻見瓊言還等著我的回答,我搖搖頭:“恨他無益。況且,墨兒總是會希望他好。”
……
第二日。
我正與瓊言在書房中翻看他從天山帶來的醫術,試圖找到些什麼。
天涯突然闖了進來,連門都沒顧上敲。
一年之前,當他得知墨兒還活著的消息時,也是這般不顧禮節地闖入書房。
我知道一定是關於墨兒的消息,卻不知是喜是悲。
天涯麵色蒼白。
“心塵……”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重複了一遍這個消失許久的名字,“心塵,重出江湖。尚文教……遭血洗。”
我和瓊言麵麵相覷。
墨兒的毒解了,但心魔卻重現了。我不知當喜當悲。
瓊言緩聲道:“尚文教,可是海砂教的死敵?”
我:“山月行人所言非虛。毒解後,情感顛倒。墨兒上一次血洗的是海砂教。”
瓊言明白我的意思,憂慮重重道:“我擔心的是她接下來會做什麼。襲擊天山?影之教?若是心塵,什麼都做得出來。怕就怕她一旦引起公憤,到那個時候,我們想幫都幫不到。更不用說她腹中還有個孩子……”
瓊言每說一句,我的腦海中便浮現出墨兒殺戮重重、疲於奔命的樣子。
將她一人扔在江湖之中,我是否太過狠心了?
也許在她醒後我應該將她捆起來牢牢看著她?可這樣……她就更加恨我了吧?
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而我現在唯一期望的,就是她能保住自己便好。其他的……我不會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