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
    天山、影之教在三天前同時宣布，向海砂教全麵宣戰。
    天、影聯軍也在當日從北、南兩個方向出發朝海砂逼近。
    海砂迫於無奈，終是答應了冥教的要求。流碎於是乎同意出兵。
    冥軍將在五月十六出發，以流碎為主帥，鏢師小瀟為大前鋒。
    小瀟自是明白流碎的用心，喜的是終於可以見到塵影了，管它是在哪裏相見；憂的是流碎終究還是對自己持懷疑態度的。
    大戰將至，走鏢一事自是耽擱下來。老王、張大哥、陳大哥張羅了一些好菜好酒，特來為小瀟送行。
    小瀟歡天喜地地將他們迎進自己的小破屋，見老王拄著她做的拐杖，便問道：“這拐棍兒可好使？”
    “好使，好使，”一提到這棍兒，老王就眉開眼笑，“小瀟你真是心靈手巧，討喜的很。那天教主夫人看到時，也直說好呐！”
    小瀟敏感地捕捉到一絲不對勁：“教主夫人也看到了？”
    “可不是。”
    接著不露聲色地打探：“那你可在她麵前美言我幾句了？”口氣帶著些淘氣，仿佛她很希望得到教主夫人的好評。
    “那是當然，”老王樂嗬嗬地道，“我說那天我們都出了冥教的大門了你還費心折回去替我拿拐杖，折騰了不少時間。連夫人聽到這個的時候都驚訝了！”
    小瀟強自微笑，心裏卻撲騰不止。
    果然……悉鏡一定猜到她是返回來偷聽了他們那日的對話，而恰恰在這個時候又有人在冥教撿到了自己的發簪，兩件事發生得太過巧合，連流碎也產生了懷疑。
    她邊理清思路邊將酒菜擺在桌子上，又去取了酒杯，背對著那三人，將什麼藥塗在了杯口上。
    這藥自然是來冥教之前天涯為自己準備的。
    她還記得，當天涯天天死纏爛打要她分辨各種不同藥丸時，她擺出張哭臉，指著那一大袋錦囊：“我能不能不帶這些東西……”
    話音未落，隻覺背後一陣熟悉的氣息環住她的周身。
    那氣息的主人連哄帶勸地說：“墨兒乖，別偷懶……”
    ……
    小瀟暗自一笑，就要見到了呢，然哥哥。
    轉身走到桌邊，她將四隻酒杯滿上，又將自己的端起來，對那三人道：“小瀟初來乍到，承蒙各位長輩指教，實在感激不敬。僅以此杯酒，表達我的謝意！我先幹為敬！”
    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陳大哥一拍桌子：“好！小瀟，我是粗人，說不來那些文縐縐的話，但有一點我很明白，小瀟你是我們的真朋友！”
    張大哥也附和：“說的是！想到今後我們還要一起共事，真是讓人無比開懷！”
    兩人說完，齊齊看向老王，眼神示意他也說些什麼。
    老王沉聲道：“小瀟，單憑你為我做拐杖，我就知道你是一個真的好人。”
    小瀟吃了一驚，老王的語氣全然不同於他平常一貫的熱情。
    還沒來得及想是怎麼回事，張大哥又道：“小瀟，祝你一路順風，旗開得勝！”
    說罷，抬頭將酒灌進嘴裏，眼皮也不眨一下。
    陳大哥舉了一下酒杯，也一口倒進了嘴裏。
    小瀟的心狂跳著，這藥效很快就會發作了。
    然而，她瞥到老王將酒杯捏在手中把玩，卻久久不喝下去。小瀟大驚，眼光“噌”地一下射向了他。
    四目相對。
    兩人的餘光皆看到了張、陳二人同時趴倒在了桌麵上。
    小瀟知道，自己被老王看穿了。
    瞬間，她感到的是愧疚，兩位大哥是真的把她當朋友的，而她卻……
    她看著老王，道：“隻是迷藥而已。”似是想解釋。
    老王微微一笑：“我想也是。”
    小瀟不說話。
    “小瀟啊，不，也許我該稱你為瀟大尊主，”他放下酒杯，“要知道，我這麼大年齡了，還能在冥教混個總鏢師，多少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這些小技倆怎麼躲得過我的眼睛。
    墨兒也不否認，大大方方地反問：“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自從英雄大會之後，你的畫像早已隨處可得的了。我兒子也在街上買過。所以，教主第一次帶你過來時，我便認出來你。但教主說你叫小瀟，我開始懷疑我可能認錯了，那就更沒必要去戳破了。
    “後來夫人向我打聽這拐杖的事，問得那麼細，我又隱隱約約覺得一開始我是對的。再到今天，你拐彎抹角地想知道夫人的反應，那麼，連剩下的一絲疑惑也沒有了。”
    “所以，你才長了個心眼，發現了我下的藥？”
    老王點頭：“不錯。小瀟，我還是叫你小瀟吧。小瀟，你是個能做大事的人，也許還能成功複仇冥教——我說的對吧？你來這裏的目的就是報天山的仇——但我剛說了，單憑你肯為我做拐杖，我就認定了你是個好人……”
    墨兒疑惑：“王大爺……”
    “你讓我說完。我相信不到萬不得已，你是不會對我們下藥的，就算下了藥，你也會覺得過意不去，就衝這一點，這杯酒，我喝也無妨。”
    他伸手去夠酒杯，墨兒一時動容，搶先摁住了杯腳。
    老王輕搖頭，又道：“我活了六十多年，還是能給你一點建議的，不管你以後做什麼，千萬不要優柔寡斷。比方說現在，你的選擇很簡單，要麼迷暈我，要麼直接把我幹掉。而往往，後者是更為明智的。”
    墨兒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竟然在勸自己殺了他？？
    可是他眼中，閃爍著隻屬於老者才有的智慧的光芒，一時間讓墨兒不知所措。
    她垂頭，強抑住起伏的胸口，再抬頭，坦然地對上老王的目光。
    手下，雙手托起酒杯，舉到他的麵前：“小瀟……再敬您一杯！”她……是決計下不了手殺他的。
    老王大笑，扯得臉上皺紋都變了形：“好！我果然沒有做錯決定！”
    一手奪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