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無聊賴。
    彈琴時，總是習慣性地瞥一眼那棵樹下。當然，每次都看不到那個黑色的身影。
    古人常歎知音難覓，可我好不容易尋到個懂琴的人，現在也不在了。
    每每想到這個，便一陣鬱悶。
    更讓我鬱悶的是，什麼時候我竟把他看成知己了？……他畢竟是我的殺父仇人。
    我對自己很不滿，不禁意間就把氣撒在了琴上。漸漸的，對彈琴也沒了興致。
    這一天，我坐在琴旁，手下隨意地撥弄琴弦，也沒刻意去彈什麼曲子。
    來到影之教已經十八天了，也就是說再有十二天，不管怎樣我都要離開這兒去釋穀。日子過得很快，我依稀還覺得，塵影冷冰冰地說“我怎舍得”像是昨天的事。
    現在的自己似乎已經習慣每天都有塵影在身邊，奏“滄海一聲笑”給他聽。
    就像十八天以前習慣釋然在身邊那樣。
    可是，對這兩個人的感情卻是不一樣的。對釋然，是愛戀。而塵影……應該隻是知己吧。
    其實我很想了解塵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很想知道曾經的我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他又是為什麼要弑主篡位？是野心作祟還是別有原因？
    人人都會說是前者。
    可是，他的影之教和我父親的影之教有太大的不同。至少，直到現在我還沒有看到過影之教濫殺無辜。我看到的，是影之城城民和樂融融的生活。
    他是一個好的教主。也許以前瓊言勸我不要急於複仇就是因為這個？
    ……
    “那爹娘，他們叫什麼？”
    “爹叫羅影，娘叫輕紗。”
    “他們是怎麼死的？”
    “被當時右護法的兒子塵影所殺。塵影滅了他們所有的黨羽，一個未剩。”
    “然後自己坐上了教主之位？”
    “……是。”
    “你……難道從未想過報仇？”
    “哼，如果我沒有因為被追殺而不得不逃離影之教，或許，我早晚會做出塵影做的這件事。”
    ……
    我回想起那天和瓊言的對話，看起來瓊言與塵影的立場是相同的。那我的推測應該是對的了，瓊言知道塵影做教主一定會造福於城民，所以希望我不要殺他。
    “如果我沒有因為被追殺而……”
    等等，追殺？
    上次我隻顧著追問為何不報仇，竟然忽略了這句話！
    瓊言為何被追殺？
    被誰追殺？
    那時我怎麼那麼疏忽大意，沒有把這件事問清楚！
    還有，我的父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讓瓊言那麼憤恨？瓊言一向不是那種會記恨於心的人。
    還有，瓊言和塵影相互間是否熟識？
    還有，當時我為何會失憶，隻記得自己要去天山？在天山竟又遇見我的哥哥，真的是“偶遇”嗎？
    ……
    疑問堆起，讓我覺得腦子要炸開了。
    偏偏這個時候塵影還不在！等他回來，我一定要一件一件問清楚。
    ……
    琴在眼前，我已經無意去碰它了。
    抬首，瞥見遠處一棵樹幹後藏著什麼人。
    我厲聲問：“誰？！”
    一個小女孩兒怯怯地從樹後探出腦袋，臉上掛著不好意思的笑容，怯怯地說：“我是海角……影之教的左護法。”
    堂堂影之教的左護法竟然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
    我突然想到了那個茶館的老板。塵影的手下還真是個個都不同凡響。
    看著海角羞澀的笑容，倒是又讓我想起了天鳶那丫頭。頓時覺得親切起來。
    我笑笑，說：“過來吧。”
    海角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她穿著一身海藍色的衣服，同樣海藍色的頭繩將她的長發高高地束起在腦後。
    我說：“我來的第一天就聽天涯提起你了。沒想到到今天才見到本人。”
    海角撅起嘴，不滿地發牢騷道：“前段時間被教主派出去做事了，昨天才剛剛回來。就聽天涯說姐姐你來了，所以過來看看。嗯……不打擾姐姐吧？”
    看她嘴甜的，還沒說上幾句話就叫姐姐了。我不禁抿嘴一笑，說：“不會。你來得正好，陪我在影之教隨便逛逛吧？”
    “好啊。”
    ……
    “師兄說姐姐你彈琴很好聽。”
    “師兄？”
    “嗯，”海角咧開一抹很清純的笑容，“天涯是我的師兄。”
    我點頭：“哦。”
    “姐姐……”海角猶豫著說，“你能教我彈琴嗎？我想彈給師兄聽。”
    我看著她害羞的神情，心中了然，打趣道：“妹妹可是喜歡天涯？”
    她的臉一下就紅了，支支吾吾道：“沒……沒……我……我隻是……崇拜他而已……”
    “好，好。”再說下去恐怕她要找個地洞鑽下去了，塵影也真是的，找這麼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做護法？？
    “隻是……他是我的師兄。”
    “那又怎樣？”
    “他一直都像我的哥哥一樣。我覺得他也一直把我當妹妹看待。”
    兄妹……
    想到自己與瓊言，心裏突然別扭了一下。
    我安慰她：“但你們畢竟不是親兄妹，不是嗎？”
    “嗯。”海角做了一個給自己打氣的動作，說，“我不會放棄的！”
    我欣然地笑笑。
    “其實啊，”海角說，“我認識一對親兄妹，他們真的在一起。”
    “在一起？什麼意思？”
    “就是在一起啊。他們愛對方，也會做所有情侶都會做的事情……”
    我聽得目瞪口呆：“親兄妹……？”
    海角點點頭，又問：“姐姐，你怎麼了？”
    這個消息對我的打擊可想而知。
    他們是兄妹，可是他們能夠在一起！
    瓊言也是我的哥哥，可是他一走了之，我和他現在相處得如此這般尷尬。
    為什麼會不同？為什麼？
    “姐姐……？”
    我看看她，又看向別處，深深地呼了幾口氣，心裏酸澀無比。
    “我曾經愛過一個人。很愛很愛。他就像是我的天。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失蹤了。兩年多以後我才再見到他，他告訴我他是我的哥哥。”
    海角聽得一愣一愣的：“那然後呢？”
    “然後？哪裏還有然後。我和他……早就結束了。我的身邊有了別人，他也不能再愛我。”
    “因為你們是兄妹？”
    “因為我們是兄妹。”
    “這不對的。”海角激動起來，“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怎麼會因為血緣關係而放棄？如果現在告訴我天涯是我的親哥哥，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愛他！”
    她義正言辭，不容置疑。
    這些話，從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嘴中說出，實在讓我震撼。
    “姐姐那你現在還有愛的人嗎？”
    釋然的笑顏浮現在眼前，我坦然說：“有啊。”
    “那如果告訴你，他是你的哥哥。你會放棄他嗎？”
    我一怔。
    我會嗎？
    我難以想象。
    海角又問：“所以，你最終決定放棄先前的那個人，真的是因為你們是兄妹嗎？”
    我繼續沉默。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也許她是對的。
    “對不起……姐姐，我是不是問太多了？”看我一直沉默，海角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我連忙搖頭，“隻是那麼深的情感從你口中說出，讓我很驚訝。”
    海角憨憨地一笑。
    “不說這個了，”我說，“跟我說說那麼長時間你都幹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