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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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上
最後一個樂音落下,結束了這首寧靜婉轉的樂曲。
一直靜靜聆聽的沈拓這時才拿起麵前桌上的杯子,輕飲了一口純淨的水。
無意抬起的視線看到原先坐在鋼琴前彈奏曲子的長發女子正朝他走來——
是她嗎?再喝一口水,沈拓垂下了目光,在心底說道。
沒有過多久,沈拓感到麵前一暗,隨後,他周圍的空氣被熏染上了一股淡雅的香味。
“沈先生?”來到他麵前的人沒有坐下,站著,輕輕叫了一聲。
是很柔軟,帶著一種慵懶的磁性,總之,聽起來感覺很舒服的聲音。
沈拓放下手中的杯子,抬起頭,說:“坐吧。”
“謝謝。”柔柔一笑,她坐在他麵前的椅子上。
氣氛有些凝結,坐下後的他們皆都不再開口——
“沈先生。”時間流逝了許久,還是她先開了口,“為什麼你不問?問你想知道的一切。”
“你想說自然會說,你不想說,我問了也是白問。”
啊,這句話有點熟——啊,涉曾經對他說過的。
想到這,沈拓一直平靜無波的澄清黑瞳泛上了點點漣漪。
對麵的人坐得很近,近到完全看到了他眼中的改變,笑臉深了些,她說:“是啊,是我請你來的,理應是我先說明一切的。”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從蓉,是這家咖啡店的老板,很高興能夠見到你,沈先生。”
看著從蓉向他伸過來的手,沈拓禮貌地輕握了一下。
“很高興認識你,從蓉小姐。”
握在一起的手鬆開,“沈先生,我在網上看到你們事務所的留言了,你們在找三年前發生在X市裏,目擊關於莫氏股份公司的員工東上翎撞人後逃匿的證人。”
“是的。”沈拓點點頭。
“我在上頭留言了。”
“我看到了。”她說她是目擊者,所以他依她留下的地址與時間來到這裏。
“我會把當時的情況都告訴你的,沈先生。”她微微笑,“不過,說之前,我們可以做一個遊戲嗎?”
“遊戲?”
“是啊。”她舉起手,朝服務生站立的地方做了一下手勢。
很快,一名服務生拿了一副撲克交給了她。
塔羅牌。一眼,沈拓就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撲克。
麵對沈拓的從蓉微笑著:“沈先生,我有個愛好,就是喜歡用塔羅牌幫別人算一下時運。今天,能否容我幫你算一下?”
燈光很昏暗,從蓉由盒子裏取出的塔羅牌在暗黃的光照下顯得有些詭異。
沈拓的目光很快便由塔羅牌移到她的臉上,沒有思慮多久,他點頭:“可以。”
平常,是很不屑於相信這些,也不願花時間在這些事情上。今天會同意,可能是受了這段日子來發生在身邊的詭譎事件的影響吧。
——也有種,找不到原因解釋,便找另一種渠道去解決的心態。
得到沈拓的同意,從蓉便把塔羅牌放到桌子上,熟稔地洗牌。
很快,她把牌分開,讓沈拓憑第一感覺從中抽出五張。
沈拓依言照辦之後,她把沈拓抽出的這五張牌按十字架形依次排列。
她指著頭一張對沈拓說:“這張牌代表你的過去。”
接著是順時針下來,右手邊的一張,“這張牌是現在。”
到底邊一張,“這張是未來。”
左邊一張,“這張是總結,中間的這一張,就是告訴你,應該怎麼去做,也就是啟示。”
代表過去的牌麵翻開,是舉著劍的英雄站在一堆屍體上。
不知何時,從蓉的表情變得肅穆:“英雄的地位,踏著人們血淚的屍體,就算位置崇高,卻一身血腥。”
翻開第二張,代表現在的牌,沈拓看到的是蒙著雙眼的女神。
“我自聖明,不怕汙濁。但黑暗已經覆蓋了我,我看不到前程,隻能在心中祈禱,光明重現。”
第三張,未來,籠中鳥。
“我的向往是自由,我的命運是囚禁。我有一對豐厚的羽翼,卻生活在狹小的空間。矛盾中,隻能掙紮。”
第四張,總結,違約者。
“你給我三個金幣,我幫你保存,我把它製成金牙,鑲在我的嘴裏,你說,這是違約。”
從蓉纖細的手指放在最後一張塔羅牌上,沈拓的心在這時,莫名的快速跳動了一下。
但從蓉並沒有把它翻開,而是抬頭,對沈拓說:“沈先生,方才我所訴說的意思,你能聽懂嗎?”
沈拓輕搖了一下頭,他聽得懂從蓉在說什麼,卻不懂這些牌意跟他有什麼關係。
“沈先生,第一張牌是在說,擁有如今地位的你,已經背負上了很多人的恨意。就算你的本意如同一個戰士一樣隻是守衛國土,但你已經用你的能力把很多人送入了地獄——不管是死了的人還是活著的人,他們都會恨你。這些恨,就是他們留在你身上的鮮血,洗刷不去。”
“代表現在的第二張,則是在說,現在的你正處在一團迷霧之中。答案就如同光明一樣,在黑暗過去時到來。”
“籠中鳥這一張,說明你的未來會有牽絆。這個牽絆會讓你麵臨一個十分痛苦難斷的抉擇。”
“第四張,代表總結的這一張,違約者——”從蓉思忖了片刻,似乎在想要怎麼解釋,“這張牌有兩個意思,一個就是,你會成為一個背叛忠誠的人,另一個,你身邊,有一個人一直在欺騙你——”
“欺騙我?”沈拓暗地裏吃驚。
“是。”從蓉點點頭,“金幣代表你最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東西,不管是誰,都隻會交給自己最信任的人。可是,那個人,卻把你最重要的東西用掉了——這是違約,也是欺騙——欺騙了你的信任。”
聽罷之後,無語良久的沈拓突地用手埋住臉,吃吃笑起來。
“沈先生?”從蓉困惑地看著他。
“我就說嘛……”埋住臉的沈拓話中還帶著笑意,“這種東西根本就不能信的。”
這次,沉默的是從蓉。
可是,沒過多久,她把手壓在最後一張,沒有翻開的塔羅牌上。
“沈先生。”眼睛盯著這張牌,從蓉靜靜地說,“不管你信或不信,不防把這個遊戲玩到最後。”
沈拓的手放下,臉上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冷靜,仿佛他剛剛的笑聲是假的。
“可以。”他的聲音,不僅平靜,還多了份不以為然。
不是很明顯的,他的不置可否令從蓉歎息一聲。
最後一張塔羅牌在兩個人大相徑庭的心情下,無聲息地翻開了——
牌麵顯現在他們眼前,沈拓的表情不變,從蓉的眼睛閃過一絲異色。
惡魔手中的逆時鍾。
“解釋吧,從蓉小姐。”
沒有注意到從蓉眼中的驚訝的沈拓催促著。
並不是想急著知道這代表什麼,而是想快些結束這種對他而言根本是兒戲的玩意兒,快些進入查找證據這樣的正事來。
從蓉沒聽到地陷入沉思。
“從蓉小姐?”沈拓困惑地輕聲催促。
良久,臉色在燈光下越發蒼白的從蓉才慢慢地開口:“神明手中的順時鍾計算人們的生命時間,惡魔手中的逆時鍾計算人的死亡——”
“從蓉小姐,你在說什麼?”沈拓不明白地皺起了眉。
卻在下一刻,從蓉突地握住了沈拓的手。
“沈律師!”她臉色緊張地說,“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小心?小心什麼?”
死死盯著沈拓的臉,從蓉一字一句地說:“你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在這個月內,你的靈魂將會被惡魔帶走……”
“這個月?七月?”
“是的。”
從蓉肯定,沈拓卻在心底冷笑,但他沒有向她訴說他的不以為然。
“好了,從蓉小姐,這個遊戲已經結束。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當時你所看到的情況嗎?”
“沈律師……”
“是你說的,從蓉小姐。這是一個遊戲。遊戲本身就不具真實性。”
“沈律師——”從蓉苦笑,輕輕搖了搖頭。
最後,她抬起頭望著沈拓,對他說:“不管怎麼樣,沈律師,這個月你一定要小心。就算是——”
是什麼呢?他跟她隻是頭一次見麵的陌生人,就算以後還有可能會有所接觸,但絕不會是深交到可以彼此許下承諾的朋友。
“就算是給所有關心你的人一個交代。”最後,她這麼說。
“嗯。我會的。”她的真誠令人不忍拒絕,沈拓點了點頭,畢竟這是善意的忠告。
“現在,從蓉小姐,我們進入正題吧。”
麵對工作,沈拓一貫認真,有些冷硬的認真的表情。
讓迎向他淩厲的目光都不敢的從蓉無聲片刻後,隻能無奈的點頭。
“那一天,雨也像今天這麼下著。店裏沒什麼生意,我便到朋友家裏去玩。在回來的路上——我看見了那場車禍。”
“那輛黑色的車子開得很快,當時我就在吃驚,那個地方怎麼可以把車開得那麼快。然後,有一個孩子從街道一旁衝了出來——”從蓉回憶著,話說到這裏時,她有些不堪回首的閉起了眼,“當時畫麵就像在放慢鏡頭,車子撞上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小小的身體就這麼飛了出去,然後,像被丟棄的物品一樣,重重地掉在了濕漉漉的地麵上……”
“——那個孩子一動不動,血,從孩子的身體裏不斷地流出來,被雨水衝刷,在水裏不斷化開……”
“那輛黑色的車子停了一下,車門打開了,好像是司機想要走下來察看的樣子。可,車門剛剛打開了一點,又碰地關上了。最後,車子以更快的速度離開了現場。”
視線凝聚在手中的杯子上片刻後,沈拓才問:“從蓉小姐,當時,你為什麼不報警?”
低頭的從蓉長久地沉默著,當她終於願意回答時,聲音已經帶著哭音,偶爾輕抬了一下頭,沈拓看到了她含在眼裏,在明照下反光的淚花。
“當時我嚇傻了……街道又沒有幾個人,這場車禍意外發生,以雨水打在地麵上的沉默結束。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跑了——那個孩子的屍體讓我害怕,我不顧一切地跑開。”
“——那麼,車禍後的第十天,警方正對這場車禍束手無策的時候,是你打匿名電話給警方,告訴他們,肇事車子的牌號的嗎?”
“是的。”從蓉擦拭了下眼淚,“我那天逃跑的行為讓我愧疚,我想幫一下那個可憐的孩子,可又怕別人恥笑我當時的懦弱,便打了匿名電話給警方。”
“那麼現在——”沈拓凝望著她,“是什麼原因讓你出來麵對。”
從蓉澀澀地笑了一下,“我會迷上玩塔羅牌就是在發生了這件事之後。對於我那天的逃跑行為,上天一定在懲罰我,所以,它讓那個孩子沾滿鮮血的身子總是不斷地出現在我的夢裏,她不斷地對我說,阿姨,我疼,我疼……”
抽出麵巾,捂在臉上,但很快地,淚水還是染濕了麵巾,從中滲透了出來。
“有人對我說,塔羅牌可以讓人跟鬼交談,於是我開始用塔羅牌試著跟那個小女孩說話,可是,它卻跟我說,這場看似塵埃落定的車禍會再起風雲——”
“沈律師,請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從蓉,緊緊地握住了沈拓放在桌上的手,用含著淚的眼,懇切地看著他,“三年前,塔羅牌告訴我,三年後,會有人在網上找尋這場車禍的目擊證人,那個時候,就是我將功贖罪的時候!”
“從蓉小姐,你——”從蓉眼裏無比的堅定令沈拓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律師,請相信我,這是真的,這都是真的!塔羅牌告訴我們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的命運,我的命運。撲朔迷離的定數,塔羅牌在以它自己的方式向我們訴說啊!”
“相信我,相信它,求你了,沈律師。”
說到最後,深刻留在沈拓腦海裏的,是從蓉蒼白的臉,漆暗的眼,懇切的表情。
從蓉說得肯定,沈拓卻不願相信,也是,害怕相信。
最重要的東西,對於沈拓而言就是信任,他最重要的人,就是他所愛的人,程涉。
他無法去懷疑程涉,他甚至想象不到程涉會有什麼在瞞著他,在欺騙他——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讓他懷疑他的涉,他寧可不相信所謂的塔羅牌,就算從蓉說得肯定,但她不過是隻見過一次麵的陌生人。
而他跟涉,是對彼此忠貞的情侶!
所以,他怎麼能去相信!
——不願相信。
雨還在下。
雨水由傘頂落下,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沉默的沈拓從街頭走到另一頭。
路邊,商店的櫥窗印照著路人行行色色的身影。
原本隻能無心,但無心一瞄卻引來波濤,心海刹那洶湧澎湃。
是他!
在櫥窗裏印照出來的白色的身影令沈拓震撼。
震撼的原因始終不明,就如同與生俱來。
他看著身影印在櫥窗裏的他,他看著舉著傘盯著自己的他。
一個震驚,一個寧靜。
視線在鏡子上相對。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頓時排山倒海——襲來——
倏地回頭。
身後的那抹白色的身影卻已經無影無蹤。
為什麼?!
不能抗拒心中莫名翻滾的失落,沈拓在心底咒罵。
你該死的為什麼總出現在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所以,我才會這麼措手不及——
沈拓,用這個理由解釋他見到那個白色的人兒時,內心過度的震撼。
風,突然猛烈地吹來,吹飛了猝不及防的沈拓手中的傘。
傘從他的手裏飛到了街道的另一邊,在風的吹揚下,不斷飛滾。
望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傘,沈拓沒有去追。
他突然感覺,有什麼離自己遠去了。
一件他最重要的東西,漸漸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