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做航運生意，並與政界、軍界沾親帶故，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於文澤赴日本留學正是這梁家一首操辦，不過要等兩家定親後才能正式辦理出國手續，包括對杜家的資助也要等定親之後。杜邦業雖有不悅，但也不好多說什麼。梁家如此隻是已慣的生意人行徑，並非兒子有缺陷或其他什麼原因，據說梁軒一表人才，隻是身為梁家獨子自由許多禁錮，娶誰永遠不能自己說了算。梁家父母看過多少姑娘，都不中意，年初一次宴會上看見隨父出席的杜筱鬱便一眼相中。
    梁杜梁家聯姻在當地是一件盛事，婦孺皆知。梁家三媒六證無一絲馬虎，俗話說“一家好女百家求，九十九個空回頭”，即便這門親事已是雙方家長玉成再無變數，但按風俗必要媒人帶著聘禮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地求“成”，如此糾纏三五天終於插香下聘，插香之後就不許其他媒人再來提親，女方父母也不能將女子再許他人了。這樣，定下日子十天後成親。杜太太拿著禮單心事重重，不知道自己做的那個決定會給這個家、給女兒帶來什麼。
    杜老爺見大事已定總算稍稍安下心來，邊喝茶邊看著太太檢點女兒的嫁妝，歎道：“多謝夫人為我生養了一個好女兒啊，原以為這婚事難辦，沒想到鬱兒雖心事重重，但到底明理，不似那般小兒女心胸。文澤也是個懂事識大體的孩子……”杜太太關好首飾盒，怨道：“孩子這一輩子幸福還好，若有個什麼都是我的罪過。”說著又掉下眼淚。杜老爺見狀隻當作舍不得女兒出嫁，安慰道：“你啊，怎麼就不幸福了？就是她自己選也找不出比梁家更合適的人家，聽說那梁家少爺，咱們未來的女婿是百裏挑一的小夥子。”杜太太滿腹心事隻能壓下去，反順著杜老爺又埋怨道：“畢竟不是鬱兒中意的人……”
    “老爺，前廳有位王先生說是您約好的。”曹管家隔著門回道。杜太太忙找帕子抹眼淚，偏偏又不在身上。杜老爺起身，將絲帕遞給夫人，笑道：“不見得她就不中意，你嫁給我前還沒見過我呢，這輩子你不中意嗎？哈哈。”杜太太扯過帕子，笑道：“你個老頭子，快去吧。一會早點回來，還有事商量。”杜太太哪裏是為女兒置辦嫁妝，分明是為兩個冤家打點行裝。
    這幾日府中人來人往，又是媒婆又是聘禮，雖沒有人說，但於文澤心下已經明白八九分，暗暗感激嬸嬸。表麵上不能漏，隻遵照吩咐不與筱鬱相見，一個人打點行裝，耐著日子。杜筱鬱心下又多一層顧慮，父親一向疼愛自己，怎麼會這樣決絕地硬逼著女兒嫁人？思來想去總覺得母親那日話未說完，似乎另有苦衷。想到這裏，杜筱鬱推門出去，春纖見小姐出門忙問：“小姐，您這是要去哪？”杜筱鬱邊走邊說：“我去前廳找母親。”春纖忙攔道：“小姐，不行啊，這時候恐怕太太正在招呼姑爺家來的人，剛聽說那邊派人送嫁衣來了。”杜筱鬱聽說，柳眉微蹙，說道：“你再胡說，什麼姑爺家？誰的姑爺家？”春纖一吐舌頭。杜筱鬱吩咐道：“你去前廳看看曹管家做什麼呢，若是沒事叫他來後院的小書房見我，別讓旁人知道啊！”春纖依言去了。
    這邊，杜太太送走了梁家來人，轉回房間等杜老爺回來。不一時，杜老爺推門進來，問道：“梁家的人走了？”杜太太答道：“走了，他們家這是按著舊年的老禮辦的啊，真瑣碎個人。”杜老爺笑道：“這才是周全體麵的人家。你剛才說有事商量，什麼事？”杜太太邊想邊說：“還不是文澤那孩子，這次鬱兒的事多少是我們虧欠了他。我尋思，這孩子在我們手底下雖沒享過大福，但也是丫頭小廝服侍著，如今叫他一個人去日本，我實在於心不忍。”杜老爺笑道：“要不怎麼說你是婦人，這麼大個男人了，還離不開家嗎？”杜太太歎了口氣：“我不管什麼大男人，在我跟前永遠都還是孩子。我還記得於家大哥大嫂把孩子托付給我們時的樣子，當年若不是他們夫婦倆我們家也不見得有今天。如果文澤有個什麼，別說我，你也難見哥哥嫂子。”一番話說得杜老爺訕訕不語，想起當年多虧文澤父親傾力扶持，杜家才有今天，二人焚香祝酒拜了把子，從此兄弟相稱。又想起於文澤從小膝下承歡，著實惹人喜歡，現在長大成人日後必是有為青年，若非無可奈何定成翁婿。半日，隻說道：“你安排吧。”說完轉身出去。身後的杜太太輕輕地，深深地歎了口氣。一歎解決了一個難題，二歎女兒聰明。原來杜太太早和女兒商議，如何說服老爺讓於文澤多帶兩個人去日本。杜筱鬱說：“這件事難辦但也好辦，讓文澤哥一個大男人帶隨從出國求學，一般的理由自是站不住腳，而且這件事隻能開一次口，一次不成就不能再提了。”杜太太點頭道：“正是這個難處呢。”杜筱鬱端過春纖沏的茶遞給母親，說道：“但隻要媽你提起於伯伯，父親重情不怕他不答應。”杜太太依言行事，果然應了女兒的話。忙命人叫了小姐來，那人去了一盞茶的功夫，回話：“小姐不在房中，春纖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