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杜太太坐在女兒日常讀書的小扶椅上，杜筱鬱半坐繡墩半倚母親。兩人臉上皆掛著淚。杜太太撫著女兒的手，說道：“鬱兒，不要怨你爹，他也是有苦衷的……”話到嘴邊杜太太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若說出實情女兒再為難也會答應這門婚事，可是孩子一生的幸福和一家子的事業到底孰輕孰重，杜太太默默掂量著。
    杜筱鬱怎麼也想不到爹爹究竟有怎樣的苦衷，哽咽道：“媽，可是，可是這是我一輩子的幸福啊……”一句話正應了杜太太的心事，母女兩個都不說話了。窒息的沉默之後，杜太太緊了緊抱著女兒的手，說出了一直徘徊在心裏的話：“鬱兒，別哭，媽安排你和文澤一起走！”這句話一出口母女倆都是一驚，杜筱鬱猛地抬頭，驚喜隻停留了片刻，又蹙眉憂道：“媽，可是爹他不會同意的，我知道他送文澤哥留學就是為了逼我出嫁。”杜太太嚴重的堅定遠不似以為慈母，而這份堅定又確實來自母愛。“鬱兒，別怕，你爹我會說服他的。你隻管簡單準備一下，文澤那邊我去說。”說著，杜太太起身推門，正見躑躅不前的於文澤。
    於文澤見杜太太推門出來，一愣神，忙上前見禮。隻見嬸娘臉上全無往日和藹之氣，於文澤不敢多言。杜太太緩緩說道：“來得正好，咱們娘倆到花園走走。”於文澤不知何意，隻得隨之慎行。雖然從小長在杜府，叔叔嬸嬸都視為己出，尤其是嬸娘更是百般照顧，但是畢竟寄人籬下而且並無血脈親情，於文澤與杜家人多出幾分敬畏、客氣。
    行至花園，杜太太並無太多表情，慢慢說道：“你和鬱兒……”於文澤一抬眼，屏住呼吸。杜太太接著說：“文澤，你知道我和你叔叔膝下無子，這些年一直把你當自己兒子看待。”於文澤聽到這裏心下一沉，不知嬸娘是什麼意思，隻順著話說：“父母走得早，多虧叔叔嬸嬸教導照顧，還送我去日本留學。”杜太太看著於文澤說：“你和鬱兒一起長大，你的心事我清楚。”突然的這一句叫於文澤不知如何答話，吞吐地解釋：“我，我們……”杜太太還是看著於文澤，等著他把話說完。於文澤鼓起勇氣，堅定地說：“不瞞嬸嬸，我喜歡鬱兒，原想等我從日本學成回來再向嬸嬸開口的。”杜太太點點頭，問道：“你們商議好了？”於文澤又是一驚，忙說：“不，不，這些不關鬱兒的事，她不知道。都是我……”杜太太一抬手止住他，說道：“不必說了，今天找你不是為這事。”於文澤一頭霧水，難道還有別的事？杜太太接著說：“第一個你要知道，你叔叔把你送去日本留學是希望你能有出息，也是把你當自己兒子栽培的意思。”於文澤應道：“這個我自然銘記。”杜太太點點頭，繼續說：“可是傻孩子，你一去兩三年，再回來可知又是什麼光景？你和鬱兒一起長大，她從小就心大，注定不是一輩子在家繡花的女孩子。所以，我的意思你們一同去日本，彼此也有個照應。”
    於文澤早已聽呆在那裏，徹底不知嬸娘是個什麼意思了，半日方說道：“叔叔嬸嬸放心，我會照顧好表妹的。”杜太太眼望著一片芬芳，並沒有看於文澤，自言自語似的說：“這事兒，不是你叔叔的意思……”
    於文澤此一驚不比方才，不是叔叔的意思？那叔叔的意思是什麼？為什麼這麼倉促送我出國？直到此時於文澤才細細思量這件事中的眾多疑團，怎麼也理不清楚。隻見嬸娘看著他說：“這些你都別管，在你叔叔麵前也不要提起，告訴你隻是讓你心裏有數，你先回去吧。”說完，一徑去了，留下了一頭霧水的於文澤。
    同樣是這個花園，早晨與此時的心境完全不同，人生的境遇有時就是這樣。於文澤回過神來，頓時感到自己身上有了不一樣的責任，大步走向杜筱鬱門前。隻見春纖迎了出來說：“表少爺，太太交代了，你們最好不要見麵，而且小姐也吩咐不叫你進來。我不知道是為什麼，總之你聽我們小姐的沒有錯。”於文澤點點頭，悻悻而去。
    屋內，杜筱鬱見春纖進來，“他走了嗎？”“走了，小姐。”春纖簡短地回答。杜筱鬱上前拉住春纖，“春纖，這些年我的心事沒有瞞過你。我也不舍得與你分開，你聽好了，我們一起去日本，和文澤表哥一起去。”春纖愣住了並不答言，聽到和表少爺一起去，又似麵有喜色，拉住杜筱鬱：“好啊……隻是，隻是老爺……”杜筱鬱看著春纖的試探驚詫問道：“你都知道了？”“不，我不知道，隻是這前前後後的事連起來……”春纖怯怯地說。“你這個鬼丫頭！”杜筱鬱露出了從遊園回來第一個微笑，隻是笑得有些苦澀。於是杜筱鬱拉著春纖細說來龍去脈，說到於梁家的親事，杜筱鬱猶豫了。春纖明白小姐的心思，說道：“小姐，咱們聽夫人的吧。”
    這一夜，杜老爺的矛盾，杜夫人的果決，杜筱鬱的猶疑，於文澤的不解。折磨著各自的心，都不曾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