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正房，母親迎了出來，眼中似有無限光景，口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看著杜筱鬱，像是要印在眼睛裏，俄爾滾下淚來。杜筱鬱忙扶住：“媽，你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杜太太揩去淚水，勉強擠出笑來，“看我這是怎麼了？一件好事，我哭什麼……”話音未落，淚珠已斷。“媽，你別嚇我，到底怎麼了？”杜筱鬱急得也帶哭腔。
    杜太太強忍著，抬手拂去杜筱鬱發絲上的落花，緩緩地說：“鬱兒，你也不小了，你爸……和我，給你定了一門親事……”話未聽完，杜筱鬱已愣在那裏，“什麼親事？誰的親事？”“傻孩子，當然是給你定親，男家是這裏有名的大商家——梁家的公子。”杜筱鬱已抓住母親的胳膊，這一驚不小。“媽，我不嫁！我不嫁……”哀求聲漸漸變成了喃喃自語，杜筱鬱撲在母親懷裏。
    杜太太也是悲從中來，年將半百，有子早夭，隻此一女，如何舍得？做母親的悲傷，做女兒的害羞，合情合理。可是，杜筱鬱的神情遠不似害羞，杜太太心下狐疑。“怎麼了孩子？真不想嫁人？”母親輕問。杜筱鬱半日才道：“媽，並非我不想嫁人，隻是除了一個人我誰也不能嫁。”此語一出，正合了杜太太的心病，還是驚問道：“誰？”杜筱鬱堅定地說：“文澤哥。”
    杜夫人一蹲身坐到了椅子上，杜筱鬱也順勢跪了下去。春纖也跪在地上，哭道：“太太，我跟了小姐這麼多年，小姐的心事沒有我不知道的。太太，春纖也顧不得了，您要是拆散了表少爺和小姐，怕他們誰也活不下去啊！”
    杜太太一驚：“難道你們……”杜筱鬱忙搖頭：“我們發乎情，止乎禮。隻盼著爸媽……，沒想到……媽這是為什麼啊？那梁公子我見都沒見過，我怎麼能嫁，怎麼能嫁啊？”杜筱鬱抱住母親雙膝，伏在上麵哭個不住。杜太太摩挲著女兒，掉著眼淚。春纖亦是跪在地上啜泣。三人各有心事，隻默默地哭。半日，杜太太幽幽說道：“鬱兒，你不是小孩子了，做女人的總免不了嫁人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就是這個道理。送你上學讀書，就是要你明事理的，別總是死不死的，誰都是這麼好好活著的。”杜筱鬱哭道：“媽，心都死了，要我這個人還有什麼用？”杜太太實在心疼不過，硬不下心腸，歎道：“其實這件事，是你爸的意思。鬱兒，媽知道你的心事，等我再和你爸商量。”說著扶起了女兒，輕聲吩咐：“回去吧，我乏了。”春纖站了起來，扶住小姐，兩個人慢慢走出。
    回到房中，杜筱鬱隻坐在窗前一言不發，愣愣地望著一片紫丁香。早晨的露珠早已曬幹，化作眼中難收的淚水。
    正房中，杜太太親自端了茶，放在出神的老爺麵前，慢慢說：“要不，還是算了吧……”“胡說，小孩子瞎鬧，你也不懂？眼前是杜家的難關，如若不答應這門親事，杜家百年基業就要斷送在我杜邦業手中！”杜老爺聲聲激動。一陣靜默，老爺子歎了口氣：“文澤這孩子也好，若不是家中這樣，論性情他與鬱兒倒真是一對。他是大哥的血脈，鬱兒是我的骨肉，我怎麼能不心疼？隻是……唉，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情分自然不同，但也未必就是男女之情。”杜老爺呷了口茶，“這樣吧，把文澤那孩子送到日本讀書，時間長了，小孩子自然沒有什麼的。家裏的事情你告訴鬱兒吧，她是個懂事孩子。”杜夫人望著窗外長歎一口氣：“但願他們隻是小孩子心性。”窗外如霞的丁香，經雨顯出幾分淒清。
    杜老爺起身，喚人叫於文澤去書房。
    於文澤一路狐疑，不知何事，來到書房見叔叔已在喝茶。忙上前施禮，“叔父。”杜老爺放下茶碗，“文澤呀，坐。”又慢慢說道：“文澤，你父親對你的期望很高。叔父有一個朋友，可以把你送到日本去學習。你是個有誌氣的孩子，出國發展的空間會更大一些。”於文澤早已興奮地站了起來，對日新月異的新知識，新文化，新科技他向往已久，再不想叔父提了出來，激動地說：“謝謝叔父，文澤一定不負期望。”杜邦業也暗舒一口氣：“好孩子，你準備準備去吧，我盡快安排。”
    於文澤辭出書房，喜出望外。忽見絢爛的丁香又遲疑起來：這樣就得和筱鬱分開幾年了……她一定會支持我的，也會，也會等我的。邊想著腳下已不知走到哪裏去了，抬頭春草青青，夏花寂寂——正是杜筱鬱的閨房。春纖坐在門口的繡墩上心不在焉地繡花，於文澤走近她都沒發現。於文澤伸手在春纖眼前一晃，倒彼此嚇了一跳。春纖見是於文澤，又驚中帶羞，連問話都沒挺明白，隻愣愣的。“傻丫頭，想什麼呢？你家小姐呢？”春纖這才回過神，忙擺手：“太太在裏麵呢。”
    於文澤略疑，什麼事還把春纖遣出來。
    屋內，母女正相扶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