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幽愁暗恨生  清遙番外(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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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童年,和別的孩子一樣,也不一樣。前半段兒是在父母的身邊度過,後半段兒,卻是在顛沛流離中挨過。
    我的父親,是南詔的三王子,南清王的哥哥,在南詔,也曾顯赫一時。然而,好景不長,父王得罪了南清王,兩人的梁子結的還很大,而我們一家人的夢魘,也從此開始。
    先是父王被奪取了手中的權力,頂著藩王的名號被幽禁在家。接著,家中的姨娘們不斷染病,莫名其妙的身亡,以至於外麵流傳,三王爺命犯孤星,克死妻妾。我的娘親出身卑微,且有漢族血統,一直不為人所知,所以逃過了幾番劫數。然而,她的眼睛卻告訴我她並不快樂,每次看到我時,她的眼中都會露出一番愧疚。
    父王雖然疼我,對我有求必應,可他對我的好,卻比不上對娘親的一分熱度。在他失勢之後,父王開始酗酒,並且頻繁出入娘親的房間,每當我路過娘親的房間時,都能聽到她的哭聲。而這時,守門的丫鬟會拉住我不讓我進去,她們憐惜地看著我,悄悄地說道:“小主子啊,等你長大了,這些事兒你就會明白了。”
    可惜還沒等我長大,父王莫名其妙的病倒,從此纏綿床榻。娘親小心翼翼的隨侍在旁,望著父王憔悴的容顏她愈發愧疚。府中愈發陰霾起來。在這片陰霾中,唯一喜慶的就是妹妹的出生。那一日,娘親在產房裏痛呼了一日,而窗外的楊花,也飛舞了一日。
    楊花拂麵,我似是看到了病弱的父王,正被人攙扶著走了過來。
    “父王。”在外麵蹲了許久的我,忙上前請安道。
    父王冷淡的點了點頭,他加快了腳步,來到產房前,顫聲問道:“夫人怎麼樣?”
    一個丫鬟慌張的出了來,對父王行禮道:“王,大事不好,夫人的胎位不正,小主子卡在了產道裏,產婆問,是保大還是保小?”
    父王的臉色在此時,慘白的如同一張紙。然而,他斬釘截鐵地回道:“保大,無論如何也要把大人保住。”
    丫鬟應了一聲,小跑進了屋子裏。楊花飛的越來越多,而娘親的聲音卻越來越弱,直到,一聲嬰孩的哭啼響徹雲霄。
    剛才那個丫鬟這次欣喜地跑了出來,手中多了一個包著綠布的小娃娃:“王爺,夫人生了,是個小郡主呢。”
    父王沒有接過那個小娃娃,反而著急的問道:“夫人怎麼樣?”
    “夫人……還在休息。穩婆說了,夫人無礙。”聽到娘親無礙的消息,我的心裏長籲了一口氣。我小跑上前,接過了這個綠布包裹的小娃娃,細細的打量著她。這個丫頭好醜啊,皮膚都緊巴巴的黏在了一起,臉色黑不溜秋的,哪有一點兒像我那個漂亮娘。
    然而,父王對這個醜八怪,卻是喜歡的不得了。光為她那惱人的名字,就想了好幾天。最後,還是娘親一語定論:“那日楊花飄得很美,不如就叫她輕舞吧。”
    從此,這個叫輕舞的醜八怪,占據了父王和娘親中間的位置,裏麵再也容不下我。
    失落中,我暗自告訴自己,我是男孩子,不能和一個奶娃子爭寵,可是看到父王開心且憐惜的笑顏,我卻格外的嫉妒起那個依偎在他懷裏咯咯傻笑的丫頭,記憶裏,父王從未抱過我,縱然對我和顏悅色,卻也不及對妹妹的半分。
    所有的一切,終於在一天晚上改變了。那日,練功完畢的我,從父王那裏抱來了仍在睡夢中的妹妹,躡手躡腳地回了母親的房間。然而,我還沒有推開門,就聽到裏麵有男人說話的聲音:“這些年,你真的不打算見我一麵了?”
    我一愣,娘親的房裏,怎麼會有男人?
    娘親冷淡的聲音傳來:“蓮憂早已死去,王上何必舊事重提呢。就算她能活過來,我們之間,也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心無芥蒂,心無雜念。”
    “蓮憂,這麼多年,我思你念你了這麼多年,到頭來,就換得你的這番說辭嗎?那時,我能力不夠無法護你周全,可如今……”
    “如今,高處不勝寒。王上已有後宮佳麗三千人,又怎缺一個早已嫁做他人婦的女人。王上,你我皆非昨日,有些事情,縱然當時不願意,也無法回到過去。因為,我們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現在我們走的,不正是自己選擇的路嗎?”娘親接口道,聲音中平靜如昔。
    一聲長長的歎息:“蓮憂……”
    風卷落葉飄過,水麵一片漣漪。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黑袍男子從娘親的房間裏失神的走出。當他的目光與我的目光相對時,我看到了他眼裏的震驚。
    “遙兒。”娘親也看到了我,麵上忽然不自然起來,她走出來,拉著我快步走進了屋子裏,將門重重合死。
    “娘親。”我大吃一驚,娘親的嘴裏,竟然噴出了黑色的血,大片的濺在她那素白的衣袍上。
    “娘親,我去找大夫……”還未等我出門,娘親的手已經拽住了我:“遙兒,莫去。”
    “遙兒,無論什麼時候,娘親都是你的娘親。”當娘親那冰冷的身子靠向我時,我忽然沒來由的一陣心寒,總感覺有什麼事兒,似乎就要發生了。
    娘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竟然像父王那樣纏綿於病榻。而她吐出的血水,也愈來愈多。父王慌了,他動用手下所有人為娘親求醫,終於,有人從中土那邊尋回了一名醫術高超的老者,並且將他請到了府內。
    這位大夫的醫術的確了得,他隻是紮了幾針下去,就止住了娘親的吐血,所有人大鬆了口氣。
    “大夫,夫人她……”父王著急的問道。
    “王爺,請借一步說話。”老者做手勢道,從他的略帶惋惜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不安。
    於是,我屏住氣息,躲在了屏風後麵,偷聽著他和父王的談話。
    “王爺,恕老夫直言,夫人的病症不是一兩天所成,心病還須心藥醫,如今她已經錯過了醫治時間,恐怕香斷之日不遠矣。”
    “張大夫,難道內子的病,真的藥石無醫嗎?本王這裏有靈藥無數,師父有需要盡管拿去,隻求能救內子一命。”父王的聲音,已是氣若遊絲。
    “王爺,老夫能做的,隻能減輕夫人的痛苦,延緩她的時日。不過,老夫觀王爺麵相,王爺的現況,非病痛所致,而是中毒。”
    中毒?我愣了愣,父王他怎麼會中毒?
    父王搖了搖頭:“大夫,如果內子沒有救,那我還有什麼執著的。我平生並無大誌,隻求與她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不想她黃泉路上孤單。”
    一聲清脆的聲響從我的身旁傳來,一臉蒼白的娘親正扶著我身後的柱子,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裏滾下。而娘親的腳下,是一個早已碎裂的花瓶。
    “蓮兒,”父王呼喚著娘親的名字,忙扶了過來,抱著她說:“你怎麼下來了,還不快回去。”
    “傻瓜,你明知我對不起你,你怎麼就這麼傻。”娘親回抱著父王,捶著他哭道。
    “能與你相伴那麼多年,縱然愛美人不愛江山,也值得了。”父王安慰著娘親,臉上的表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滿足。
    打那以後,父王和娘親的關係融洽了許多,至少我每次看到娘親時,她的臉上都掛著淺淺的笑意。然而,她和父王的麵色卻一日日衰微了下去,而張大夫,在府上住了一陣時日後,也向父王請辭了。
    對於張大夫的離開,父王點頭應允了,比起費力挽救即逝的性命,珍惜眼前人對他更為重要。然而,我卻跑到了父王麵前,重重磕頭道:“父王,孩兒想要拜張大夫為師學藝,求父王恩準。”
    “遙兒,你真的要跟張大夫學藝?”父王抬起頭來,平靜的問道。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孩兒要跟張大夫學習一身杏林之術,將來就可以救治父王和娘親了。”
    張大夫那頭撫了撫胡子,未作言語。
    父王轉頭看向張大夫,臉上浮起了一分笑意:“大夫,犬子此番,實屬無理。請大夫莫見笑。不過,難得他有這份心思,不知大夫您意下如何呢?”
    張大夫笑了笑,回道:“小王爺的孝心,感動天地,實可嘉。隻是,跟了我這糟老頭子,以後行走江湖時免不了風餐露宿,受苦受累,一年裏安定下來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數,小王爺可想好了?”
    我重重的“嗯”了一聲,心裏卻已然向往起那行走江湖的快意生活,絲毫不知這是師傅他老人家挖好的坑,等著我往裏跳呢。
    父王的手指在椅子上敲了一陣兒,最終還是咳嗽著答應了。
    臨別時,娘親抱著整日到處爬的妹妹,拉過我看了又看,最終一聲歎息:“走了也好,勝過在這泥水裏打滾。”
    父王摟著娘親,看著我的目光裏雖有慈愛,但更多的是清冷的溫和。而他看向妹妹時,眼裏才有令人羨慕的父愛。
    “哥哥,哥哥……”妹妹似是覺察到我要走了,揚起她那白白胖胖的小手臂,衝我喊道。
    “尿床精,我走了後,不要動不動就尿床,不要總是煩擾娘,聽到了?”我捏著她的小手臂,假裝板著臉說道。
    說話還不周全的妹妹,衝著我發出了一嘴泡泡,其中含義隻有魚能了解。
    “遙兒,在外麵不比在家裏,凡事都要多個心眼兒,自己也要照顧好自己。”娘親將妹妹遞給了父王,拉了拉我的領子,目光中流動著不舍。
    我點了點頭,強忍著眼中的酸澀,大聲道:“父王娘親,孩兒一定會習得杏林之術,解除你們身上的痛苦。孩兒,就此拜別。”
    我怕,再說淚水就會滑落,隻得猴子般的跳上了張大夫的馬車,不斷地向後揮手。隻是這麼一回眸,我看到,娘親正在原地擦著眼淚,而父王溫柔的摟著她,細語勸解。
    “小子,”在盤纏用盡後,師父賣掉了父王送給他的馬車,扔給我的卻是一堆換下的髒衣:“去,幫為師把這些衣服洗了。”
    我瞪著眼看著手中的髒衣,從小到大,我從未洗過衣物,更不知如何去洗。坐在河邊,望著這些髒乎乎的衣服,我索性將他們泡在了河水裏,泡了再泡。
    終於將這些髒衣服泡完了,當我端著盆子回去時,師父正在撫著胡子為一個婦人診脈。當瞧見盆中的衣物時,他的整個臉都抽了抽。
    “張大夫,莫不是我還沒有懷上?”那婦人著急的問道。
    師父回過了神,他清了清嗓子:“妹子啊,你這年齡已不小了,雖說老來得子是福氣,但風險也是蠻大的。不過還是恭喜你,兩個月了。”
    “哎呀,盼了那麼久,我真不敢相信。”婦人拍了拍大腿,滿臉喜色:“我這就去跟我家那個死鬼說去。”
    待她風風火火離開時,冷不防瞥了眼我手中的盆子:“咦,小兄弟,這些衣服都能穿的,你怎麼都弄成抹布了呀。”
    抹布?我亮出其中的一件,卻發現,由於在水裏泡的太久,那衣料竟然有些爛糊了……
    “下次收徒弟,一定要找個會洗衣服會做飯的。”師父無奈的給了我一個爆栗,隨即接過了那盆衣服,端到房裏尋求補救措施了。
    時光荏苒,我在師父的身邊,已經待了三年,三年裏,我越發越想念父王和娘親,還有那個醜陋的妹妹,不知他們現在是否安好。
    “師父。”我走到師父那裏,對他說了我的請求。
    “離家那麼多年,是時候回去看看了。”師父從座椅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為師也跟你過去一趟吧,順便去蹭點兒琥珀。”
    我咋舌,這個師父啊,雖然醫術高超,可一碰到美酒,他就走不動了。
    懷著回家的喜悅,我手上的馬鞭也揚的格外歡暢。然而,當我風塵仆仆的趕回父王的府中時,卻見到緊鎖的大門。
    “小主子,你可回來了!”管家羅叔悄悄地拉住了我,老淚縱橫。他瞅了瞅四下無人,忙帶著我們來到一處隱蔽的地方,跪哭道:“小主子,你來晚了,王爺和夫人,去了。”
    我踉蹌了一下,按住羅叔問道:“什麼,什麼叫去了,你說明白些。”
    “小主子,王爺,他死得太慘了。”羅叔泣不成聲:“王上不知從何處得了封謀反信,上麵列舉了王爺他預備謀反之實,而王爺的謀反聲名也愈來愈烈。夫人在聽聞此事後,當夜病發,撒手西歸。而王爺他,他在悲痛之餘,被叛將莫長風砍掉了頭顱,屍身被草率放入了王陵中。”
    我的眼怒目圓睜,怎麼可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父王明明已經退出王庭,一心一意與娘親廝守,他怎麼會去謀反!
    而莫長風,他跟了父王那麼多年,在我的記憶裏,他是個謹慎且不善言談的人,從來亦步亦趨的跟著父王,想不到,曾被我父王視為心腹的人,竟然殺了他!
    最可怕的,還是那顆無法看透的人心。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完全崩塌,我的眼睛,被仇恨燒成了血紅。父王,娘親,你們等著,孩兒為你們報仇。
    然而,還未等仇恨的紅蓮之火將我燒透,師父的一記拳頭,已經將我打倒在地。
    當我醒來時,直覺告訴我我的身上壓了什麼東西。那是什麼?軟軟的,小小的。
    我努力睜開眼,卻看到一個小小的丫頭,傻傻地伏在我的身上,嘴中的泡泡最終化作哈喇子流到我的胸前。
    這丫頭,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我試著動了動身子,而這丫頭卻如不倒翁般,怎麼晃都不醒,反倒是我胸前的哈喇子,越流越多。
    耐不住她,我隻得悶悶地躺了下去,眼睛卻不時地打量起這個愛睡的小娃。她的小臉肉嘟嘟的,細細的頭發被一條紅繩紮起過頭頂,像極了年畫中的招財娃娃。
    “你小子,終於醒了。”師父背著手踱步走了進來,他頗好奇的抓起小娃的後頸,將她提了上來:“小娃兒,到處找你找不到,原來是爬到這裏來了。”
    那娃兒蕩著兩條腿,宛如一隻聽話的貓兒。她睜開了朦朧的眼睛,好奇地看向我,小手伸向我道:“哥哥,哥哥……”
    這情景,像極了三年前我離開時,妹妹伸著手向我道別的樣子。對了,妹妹,妹妹她在哪裏?
    我猛地坐了起來,光著腳就要下地。而師父則眼明手快地止住了我,喝道:“你要做什麼?”
    “師父,我要找羅叔,無論如何都要知道妹妹的下落。”
    “笨小子。”師父的手點了點我的眉心:“自己的妹妹就在眼前,竟然都認不出來?”
    我一愣,細細的端詳了麵前的小丫頭一番,這個丫頭,皮肉白淨的很,一雙小眼極其討喜。這可是我那個醜死人的妹妹?
    似是感到我的疑惑,小丫頭毫無預兆的哭了起來,哈喇子流的更加猛烈了。
    “咳咳。”師父尷尬得將小娃兒塞給了我,咽了咽口水道:“那個,我去廚房裏準備點兒飯菜,你們兄妹倆好好敘敘舊。”說完就擦著手跑了出去。
    準備飯菜?我挑了挑眉,我這個師父啊,他跑到廚房裏,絕對是偷吃飯菜而不是準備飯菜,天知道他做的菜有多麼恐怖。也正因為此,三年裏,除了醫術見長外,我的廚藝也大增。
    後來,羅叔告訴我,在父王被害的前一晚上,父王已經暗地裏將妹妹托付給了他,囑咐他一定要把妹妹親自交給我。
    待父王謀反的風波漸息,躲藏了多日的羅叔悄悄地搬到了王府附近的街道上,時不時地轉轉,為的就是等到我。據他說,南清王並沒有對此事作出太激烈的反應,除了調動了朝中的幾名要員,並無其他出格動作。而後還下旨,將父王葬入皇家陵園,王府一幹人等,也未受此事波及。
    可我的心裏,還是莫名地恨他,恨他間接害死了父王。
    然而,比起那個南清王,我更恨的人,是莫長風,恨他背叛了父王,如此狠絕。
    當抱著妹妹的我,和羅叔師父一行離開南詔時,我的心裏,思慮莫名。不知此次離開,再度回來又是何時。而看著妹妹那幹淨無瑕的小臉,我真的無法狠心將她拉到複仇的漩渦裏來。
    看出了我的顧慮,羅叔將照顧小輕舞的事情包攬下來。他委婉的告訴我,他要帶小輕舞去中原他的一位親戚那裏,暫時遠離這居無定所的生活。
    我允了,在他抱著小輕舞離開時,我將身上的所有銀子都塞給了他。而輕舞則對著我嚎啕大哭,小手衝著我不停揮舞。
    忽然間,一股熱流充斥在我的眼內,我揮著手,目光卻被眼中的霧色擋住。直到妹妹的哭聲,消散在了風中。
    對於我的恨,師父是看在眼裏的。我每日愈加勤奮的練武,對那些我曾經不屑的醫書,更是視如寶物。在這些醫書中,我猶偏好毒物書籍,然而,師父每每都會從我手中將這些書籍收走,而我,總能找到他藏書的地方,繼續偷看。
    終於有一天,師父將那些書籍全部搬了出來,背著手說道:“我之所以收你,不為別的,就因為你那顆救治父母的孝順之心。這些年,你跟我吃苦受累,卻沒有一句怨言,我自然知道你心中所想,也慶幸自己沒有收錯人。然而,一念成魔,一念成佛。醫術可以救人,亦可以害人。如果把持不住自己,那就算了吧,我不希望自己的徒兒,將來是個沾滿鮮血的惡魔。”
    “師父,”我重重的跪下,淚流滿麵:“師父知道遙兒背負的血海深仇,有道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遙兒的性命,全是父王和娘親恩賜而來。然而,他們遭此劫難,如果做孩兒的袖手旁觀,不能為他們討回一個公道。那麼這樣麻木不仁的人,又如何對得起父母的在天之靈。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是師父也遭此劫數,遙兒亦會如此,不會改變。”
    時間,在此打住。漫長的終化作師父的一聲歎息:“罷了罷了,你執意如此,師父也攔不住你。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罷了。”
    自那之後,師父對我,明顯冷淡了許多。而我在習得一身毒術之後,報仇心思更且,於是我再次跪倒在師父麵前:“師父在上,遙兒在此謝過師父的栽培之恩。”
    我重重地三叩首,頭撞到地板上也不覺得痛。
    師父靜靜地看著我,雖然沒說話,可我能感受他目光中的悲哀。我,終究是選擇了成魔。
    “遙兒,你要報仇,我不攔你。不過,你在離開前,必須對祖師爺發誓,發誓絕不得用這身醫術,去傷害無辜的人。”
    “祖師爺在上,我段清遙如果用這身醫術,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就罰我自斷經脈,永世不得行醫。”舉著三炷香,對著仲景祖師爺的神像,我如是發誓道。
    師父站在我身後,看著徐徐上升的煙霧,不住的搖頭。原以為我能將他的杏林之術發揚光大,可我卻選擇了複仇的路,終究是不能回頭了。
    告別了師父後,我開始了獨自的闖蕩。回到南詔之前,我去看了看妹妹,她比以前長大了許多,樣子也愈來愈像娘親了。羅叔一直細心地照顧她,所以,盡管我們失去了爹娘,但妹妹的日子,盡管簡單,卻比我幸福的多。
    隻要她能幸福,一切都好。
    在托付了羅叔一番後,我不舍得看了眼輕舞,小丫頭也在好奇地看著我,泥糊糊的小手在我臉上揩油了一番,最終咯咯的笑了起來:“哥哥,哥哥。”她叫著我,一個勁地往我懷裏蹭。
    “小主子,這些天,小姐一直都在地上勾勒你的模樣,說這樣就不會忘記你了。小主子,小姐她其實很依賴你呢。”羅叔在一旁感慨的說道。
    抱著她那軟軟的身子,我心底一沉,是啊,離開後,輕舞又當如何安置?
    莫長風自從投靠南清王之後,就不見了蹤影。而南詔王宮,守衛重重,憑我的功力,隻怕還沒靠近南清王,就已死在侍衛的刀劍之下。
    我已經在祖師爺下,許下誓言,決不能用這身醫術傷害無辜。可是憑我現在的力量,又如何撼動得了他們半分。
    離開了妹妹,我一人踏上了前往南詔的路途。因緣巧合之下,我意外的救了一行人。這些人是前往南詔的商旅,卻在路上被人下了藥,差點被盡數殲滅。這行商旅的主人是個陳姓的男子,雖然年齡與我不相上下,可是他那冷漠的臉龐,早已看不到同齡男孩應有的稚氣。
    作為對我的感謝,陳家商隊帶著我進入了王城。看著熟悉的都城,往事一幕幕的在我眼前翻過,恨意更濃。
    陳大少靜靜地看著我,玩味之意從他平靜的眼中閃過。這個男子,心機,不是一般的深沉。
    夜裏,我穿上夜行衣,悄悄地潛進了王宮裏。憑著兒時的記憶,我摸索到了南清王居住的大殿,殿裏,南清王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酒,一個盛裝的女子在為他斟酒,看向他的眼中盡是嫵媚的笑意。
    他就是南清王?我瞪大了眼,這個人,不正是那日從娘親房內走出的黑衣男子嗎?仍然一身黑色的衣服,襯托他宛如黑暗中的王者,孤高而寂寞。
    “王上,”盛裝女子柔柔開口說道:“美酒雖好,卻易傷身。更何況,王上已然紛勞一日,不如讓如兒唱點兒曲兒,以供王上開懷。”
    這個女子的聲音宛如黃鶯出穀,配上那攝魂的眼睛,對別的男人而言,確實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你出去,讓孤靜一會兒。”南清王不耐煩的推開了他,繼續飲著杯中酒。
    然而,那女子絲毫沒有退去的樣子,她媚眼示意一番左右,宮侍們皆識相的退下。
    “王上,讓如兒來伺候你吧。”這個叫如兒的女子從身上取出一塊香帕,不經意的晃過南清王的鼻子,而南清王原本微眯的眼睛忽然睜大了開,裏麵盡是渾濁。
    “王上,你該休息了。”如兒的聲音愈來愈輕盈,她微微揚著帕子,引著南清王來到床榻前,服侍他和衣就寢。
    看著南清王渾濁的眸子,我忽然想起了在醫書上看到的一樣異術。傳言此異術,能迷惑人的心神,使受術者在施術者的引導下做出一些違背意願的事,過後卻對此毫無印象。(類似催眠術)
    “夫人,”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從外麵走入,對著如兒行禮道。
    “起來吧。”如兒倦怠的招了招手,帶著她走到屋外。此時,這個女人眼中的嫵媚已被狠戾取代:“容妃怎麼樣了。”
    “回夫人,容妃娘娘今夜不知為何發瘋,揮刀殺死了小王子,自己也被砍成了重傷,命不久矣。”女子恭敬地答道。
    “嗯。”如兒哼了一聲:“容妃好歹也是王上寵幸的妃嬪,縱然殺了小王子,可念及她曾經的賢德,給她留一個全屍吧。”
    此時的她,縱然聲音清脆好聽,可卻讓人膽顫不已。想不到,女人發起狠來,竟然如此可怕。真是愧對了這個女人嫵媚的皮囊。
    侍女無聲息的退了下去。而如兒,則掃眼看向我這裏,一陣破空聲從我的下方傳來。我一驚,忙跳了下去,在空中翻了個筋鬥後,穩穩的落在了地上。
    “好身手。”如兒拍了拍手,眼中又恢複了嫵媚的流光:“這位公子,大晚上的闖入王宮,為的不知是聽牆角吧。”
    我回過頭,正對著她,冷聲問道:“你是誰?怎麼會使用攝魂術?”
    在我回頭的刹那,她的眼中劃過一分震驚:“王上。”她脫口道。然而,下一刻,她看向了仍然躺在床上的男子,又瞅了瞅我,麵色忽然間陰霾起來。
    “你,是三王世子?”她蹙起眉來,狐疑地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看著她向我一步步的靠近,我的心裏忽然寒顫起來,因為這個女人的身上,氤氳著濃鬱的殺氣,宛如地獄上來的修羅。
    看到我的麵色,她的臉上忽然露出了冰冷的笑意:“不管是不是,今天,你都別想離開這裏。”
    一陣香風飄過,我的意識在瞬間迷糊起來,朦朧中,世界變成了一片雪白。耳邊,總會聽到呼嘯聲和打鬥的聲音,然而,我的眼睛卻愈來愈重,終是慢慢的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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